老人與狐 第六十五章 鱔魚血
陽春二月，我陪盧局長到江浙地區考察，第一站是南京。
我和盧局長都是第一次來南京，當然不可不遊覽一下長江大橋。記得那天從橋頭堡上下來，信步瀏覽，七拐八彎，不知怎麼就到了一處農貿市場。各地都有農貿市場，當地的土特產品、風俗人情在這裏盡展風貌。比如這裏的魚、鱉、蝦、蟹，這裏買賣雙方娓娓動聽款聲細語的討價還價，就跟我們北方的紅蘿卜大白菜以及北方人粗聲大嗓張口一個價形成鮮明的對比。我正饒有興趣地走著看著，突覺身邊不見了盧局長，急忙順原路往回奔，在亂哄哄的人群中東張西望。
還好，局長很快找到了，原來他正怔怔地站在一處賣鱔魚的小販前看殺魚剔骨，似乎還根本沒有察覺我們的走散。我暗舒一口氣，擠到局長身旁，順著局長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小販宰魚的動作極熟練而顯殘忍。他先從魚桶裏抓出一條亂鑽亂滑的活鱔魚，掄起來將魚腦袋重重地往麵前的小木板上一摔，再將鱔魚頭往木板上一根反釘的釘子尖上一紮，操起小巧鋒利的柳葉刀，將魚頸剖開，然後順著魚骨劃去，隻三兩下，魚骨便與皮肉徹底分開了。他手上、刀上、木板上到處都是魚血，黏膩膩，猩紅色，看著令人惡心，引來蒼蠅嗡嗡嚶嚶地翻飛。
我陪著局長站在那裏看剖魚，足有十餘分鍾，他還是不走，一直那般直直怔怔地看，目光裏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憂鬱與感傷。我不知這有什麼好看的，局長又為什麼對這種簡易而殘忍的操作如此津津有味近乎神往，忍了幾忍，還是催促道，局長，咱們走吧。
盧局長不動，仍是那麼不錯眼珠地看，嘴裏喃喃叨念：“原來這兒就有鱔魚血，這兒就有……”
我不知道局長這是因何而發，等了幾分鍾，又一次催他。他醒悟似的眨眨眼睛，對我一笑，說：“好，走，這就走。”
沒想，局長卻從鄰攤討來一隻小塑料袋回來，躬身對魚販說：“老弟，給我一點鱔魚血，行嗎？”
那魚販三十歲左右，渾身透著麻利和精明。他揚臉望望已鬢發染霜的說話者，可能從口音也判斷出了此人必定來路遙遠，兩顆黑亮的眼珠狡黠地滾了滾，開口回道：“白給不行，賣。”
那黏糊糊的魚血都是隨手揩掉的，一文不值，怎會是賣？旁邊圍觀的人在互使眼色暗暗竊笑。我扯了一下局長，說：“咱們再去別處看看吧。”
盧局長卻不理會，仍恭恭敬敬地將小塑料袋捧在魚販麵前：“行，我花錢，買。”
“先掏五塊。”
“你這是龍血呀，還五塊錢？”我氣不過，大聲喊。
“嫌貴誰讓你買呀？物以稀為貴，一條魚會有多少血？就是這麼個價，我肯賣給你們就算不錯了。”魚販的氣勢比我還盛。
盧局長對我使了個眼色，掏出五塊錢遞上。那魚販繼續剖魚，隻是每完成一條，便用小刀在木板和手上刮一刮，然後揩到小塑料袋裏。盧局長一直耐心地等魚販剖了二十多條，那魚血點點滴滴足攢到有一小酒盅的樣子，才找了條小尼龍繩仔細紮好，和我一起離開了農貿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