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狐65(2 / 2)

在回賓館的路上,我問買鱔魚血幹什麼。盧局長將那塑料袋提到眼前,看了看,眼神裏仍含著深深的憂傷與痛楚。我見他無意作答,便不好再深問了。

從此,這點魚血便隨著我們走過了這次旅行的全過程,無錫、蘇州、上海、嘉興,最後到杭州。三月的江南,有時氣溫已高達三十來度,僅幾天的時間,那魚血已變質,生出由腥而臭的惡味,但盧局長毫無丟棄的意思,趕上天晴,他就將魚血拿到窗台上曬曬太陽。有一天,賓館服務員見到窗台上的這種髒東西,捂著鼻子捏著塑料袋欲扔掉,被盧局長看到了,急忙追討回來,氣得服務員瞪了盧局長好半天。又過了幾日,那魚血已變成黑紫色幹巴巴令人作嘔的血痂,盧局長仍是視若珍寶,所幸的是那魚血日漸幹硬便沒了難聞的異味。隻是後來每到一地,都見市場上有鱔魚賣,也都見魚販血淋淋地當場剖殺。我心中替局長委屈,縱使那東西真是鳳毛麟角,臨回去時或討或買也未嚐不可嘛。

我們乘火車回到北方的城市。火車進站最後整理旅行袋時,盧局長又拿出了那袋已用信封包裹得密密實實的“寶貝”,很鄭重地交給我說:

“這東西你替我保管,過幾天我要用。”想了想,又叮囑:“跟誰也不要提這件事。”

我點頭應諾,雖不知這魚血對局長將負何等重要使命,但憑主人對它的一路精心,我也萬萬不敢稍有差錯。回機關後,我將辦公桌的一隻抽屜清理幹淨,隻將這“寶貝”放進去,然後認認真真地上鎖。

幾天後,盧局長招呼我“把那東西帶上”,一路驅車,直奔了西山郊外,那裏是一片連綿的墓地。盧局長下了車,踏著北方剛剛泛青的草地,在一座墓前站立,垂首靜默良久,然後從上衣貼心口袋裏摸出那袋幹魚血,捧在手上,嘴裏深情地叨念說:“孩子他媽,我去南方出差,見到了鱔魚血,給你弄了來。當初你得病時,有人說這東西能治你病,可還沒等我尋摸到它,你就急急地走了。你別怪我,這些年,我一直把這事記在心上呢……”說著,劃著一根火柴,將那魚血連同塑料袋一同點燃了。

藍色的火苗嗶嗶啵啵地響,一股腥焦的怪味隨著灰色的煙霧彌散開來。盧局長久久地站在那裏,兩顆清亮的淚珠從眼角溢出。順著猝然顯得蒼老了許多的麵頰流下。

我明白了,這是盧局長前妻的墳墓。過去我隻聽說盧局長是二婚,前妻十幾年前病故,卻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前妻的事情。他現在的妻子是市科技局的一位技術幹部,端莊嫻淑,對他和前妻留下的孩子都極盡關切,備受人們稱道。還聽說現在的妻子無論從業務能力、麵貌長相以及品格情操都不知比他的前妻高出多少,卻不想在局長的內心世界裏,竟還深深地藏著一塊隻屬前妻的天地。哦,人啊!我突然意識到,我確實還年輕,對人的感情世界,還懂得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