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2 / 3)

在本書變成鉛字之前,至少有兩個人提前成為它的讀者。在此記錄下來作為額外的紀念。其一是劇作家馮俐,她聽說我在寫一部小說,就充滿興趣地借走手稿,用一個夜晚的時間讀完了,第二天興奮地給我打電話,她說這部小說給她帶來了新的靈感,她很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在一部描寫現代城市青年生存狀態的影視作品中再現烏鴉、蔣薇這一類形象。由於女人的閱讀身份,她還強調了個人的趣味:“我很欣賞烏鴉,但是我更喜歡蔣薇。蔣薇是個真正的女人。”她的語氣像在評價我生活範圍內的兩個新朋友。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塑造的文學人物能一樣獲得別人的愛與關注。我因此甚至回過頭來猜測:我為什麼塑造了蔣薇——難道她僅僅是烏鴉的陪襯物嗎?蔣薇難道有我生活中誰或誰的影子嗎——否則我為什麼呼之欲出?蔣薇的經曆在現代都市的女性世界裏或許帶有一定的普遍性,但是她鮮明的個性卻是我始料不及的:這是一個我在現實中尚未發現、卻給我提供了遙遠的想象的神秘人物。她不是具體的人物,卻因此而寄托了我更多的幻想。

另一個偶然讀到本書手稿的是陝西的評論家李國平。他在稿末批注了這樣一段讀後感:“兩棲人》表麵看來是典型的愛情小說。愛情故事固然構成了作品的情節主體,但亦可以把愛情故事看成是整部作品的總體依托,在此基礎上基本地立起了一個都市邊緣人的形象,通過這個形象,海麵下的冰山忽隱忽現。這個城市邊緣人的形象更多的是意緒上的、精神上的,它的話語公式雖然具有明顯的個體性敘事色彩,但精神性質上是內省的、叛逆的,作品以一段自我精神經曆的梳理,揭示出了城市尋夢者的本質,傳達出了一種批判意緒。這是作品最為可靠的價值。作者將敘事性、思辨性和分析性都糅進了整體性的抒情中了,文筆不乏詩意和隱喻,而最突出的感覺是流暢,在流暢的敘事中,惆悵、閱曆造成的滄桑、自戀和懷舊、激情和夢幻在都市中的碰撞,均以情緒化的方式流瀉了出來……”

烏鴉想象不到會有人評論他。他按照自己的慣性在紙上運動著,這種慣性甚至會左右作者本人——我被他引領著進入許多不相識的人群、不了解的社會階層、不熟悉的城市場景,更重要的是,他把我牽製進一個不曾察覺的精神世界。他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巫鬼情懷(正如烏鴉這個名字的符碼所預兆的)——我純粹作為其思想的記錄者而已。他的血液裏天生就摻雜著叛逆的基因,我真擔心他會趁我不注意幹一些令人吃驚的事,譬如像普希金一樣決鬥呀什麼的——我的寫作過程簡直就是為烏鴉擔心的過程。幸好他遇見了蔣薇,蔣薇幫助我平衡住了烏鴉的情緒。就像有母性情懷的謝燁關照衝動的童話詩人顧城一樣——當然,蔣薇比謝燁要成功得多,她懂得把溺水的詩人牽扯到現實的陸地上。我寫過詩,我認識許多有名或無名的詩人,我熱愛這稀有的人種,也了解他們那兼具神性與鬼氣的藝術個性;本書正是我為描摹一部這個時代的《詩人傳》所做的努力。我希望給我也置身其中的詩人群落寫一部微型的精神傳記——最終選擇了烏鴉這個虛構的人物來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