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美琴的手指觸摸到了應紅的脖子處時,應紅把腦袋揚了起來,閉上了眼睛,嘴裏喊著,洗吧,洗吧,累死你。我落得享福。
噴頭裏的水流在她的額頭散開,流過了她的臉頰,順著脖子流到了她的鎖骨處,水流向下奔去。王美琴的手跟隨著水流,在應紅身體的起伏處撫過。應紅溫順著,隻有水流的聲音在空氣中寂寞地響著。
突然,應紅尖叫了一聲,跳了起來。原來,水箱裏的熱水用完了,應紅緊緊地抱住自己,王美琴說,別動,我燒點水。
應紅說,天哪,那我就要凍成冰棍了。她扯起毛巾,在自己的身上擦著,說,我不洗了,我好了。
王美琴抓起她那一隻受傷的手,說,我看看,濕了沒有?看完了以後,她用心疼的目光看了一眼應紅,說,你呀,你……你真可愛,小紅帽!
兩個人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王美琴每月開了工資以後,總是要拿出一些給應紅,應紅每一次都忸怩著,可最終她還是接了過來,她沒有收入,但她需要花消,這樣的處境讓她感到有些尷尬,她渴望著有一天,自己能夠掙錢。她想,將來她會把王美琴給她的錢如數還給她的,有了錢她還要把金花接來,讓她在省城上學、受教育。她懷了這樣的想法,覺得生活有了目的,就有了意思。
王美琴每每從她的房間裏出來,就像一隻饑餓的狼狗,伸長了鼻子,喊著有什麼好吃的。
應紅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王美琴的吃相是極放鬆的,她夾菜的速度很快,這樣也擋不住她說話,她說起了一些瑣事,她說了就忘了,那些瑣事像是隻在她的嘴裏過一下就溜走了似的,應紅再問她的時候她就會反問應紅,應紅說是你剛才說過的,她就不再說了。
二
有一天,王美琴一進門就神秘地笑著,她要應紅猜猜,誰來了?
應紅並沒有和她認真,也沒有停下手頭的事,王美琴使勁大開了門,一個男聲傳了進來,你好啊,大學生!
應紅驚了,手裏握著的鏟子掉在了地上,“哐當”一聲。
進來的男人果真是唐秘書。
應紅吃驚地呆站著,王美琴大聲嚷嚷著,你沒有忘記他吧?
應紅說,你怎麼會來了?
唐秘書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舉了腦袋四處張望著。王美琴問,怎麼樣?
唐秘書說,好啊,好得很啊。
唐秘書穿了軍裝,新式的,肩上扛了軍銜,兩根黃色的橫杆,三顆五角星。人還沒有坐定,兩個女人就對新軍裝有了興趣,她們問唐秘書他戴的是什麼軍銜。唐秘書表現得有幾分拘謹,有些時候還有點羞澀。
後來大家都坐了下來喝茶。突然,應紅問道,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
唐秘書說,大學生啊,你這個同學真是厲害,當初為了你,她找到家裏來理論了。
家裏?應紅一臉的不解。
唐秘書說,那一年,聽說你們分到了玉水,她就找上門來了。
王美琴急忙製止了他,不說那些了,那時,我隻是覺得他們欺人太甚了。她憑什麼利用她的權勢來幹涉別人嘛。
應紅似乎聽明白了,也就沒有再問下去,那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不想再去想起,那個家庭和那個女人是深深地傷害過她的,但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唐秘書現在已經不是竇誌強父親的專職秘書了,他在軍區司令部編研室任研究員,他說自己是一個無用的棋子。兩個女人並不關心這個,他們談了一些當下的話題,他們說到了漲價,說什麼都在漲,隻有人民幣不漲。唐秘書說,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漲,你們信不信?兩個女人一齊問,什麼?他說,郵票。
哦,真的,郵票沒有漲。
王美琴像是逗氣,說,你看著吧,過不了多久肯定漲。
後來他們又說到了北京申辦2000年奧運會,他們猜測一定能申辦成功。他們還說到時候一塊到北京看奧運去。
唐秘書還有小道消息傳達給她們,她們聽了,笑了。
他為她們帶來了一種新鮮的感覺,像空氣,也像一種食物。更像一個事件,他的到來驅散了籠罩在她們的空氣中的那一些不愉快,或者說是分散了她們對於不愉快的關注。
後來唐秘書還專門來過她們的住處,在她們那裏吃飯,應紅想了辦法做菜,因為他來的並不是時候,或許那一天她們的菜準備得不夠好,她們準備喝點稀飯算了。他來了她們就不能那樣簡單了,應紅翻出了放了很久的粉絲,用熱水泡了,和肉末一塊炒,她說這叫螞蟻上樹。她還開了午餐肉罐頭,和白菜煮一鍋,葷素都有了;一隻放了幾天的西紅柿切了炒雞蛋;牛幹巴是常備的,應紅叫了唐秘書來幫著切,很硬,隻有男人的勁才能切得動。唐秘書很用勁地去做。不大一會兒,小飯桌上麵有了五六個菜了。再後來她們有了一些準備,放得住的幹菜買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