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吳越王:謂錢俶(chù)。《新五代史·吳越世家》謂宋興,俶“始傾其國以事貢獻,太祖皇帝時,傲嚐來朝,厚禮遣還國”。傲經常朝宋,即為此詩背景。直至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俶舉族歸於京師為止。〔2〕陌(mò):田間小路。〔3〕鄙野:粗糙,不雅。〔4〕易之:謂變換其詞(保留其調)。〔5〕昔人非:作者作此詩時,距離太平興國三年,已近一百年,當時之人自無在者。〔6〕“遺民”句:意為吳越王錢俶的遺民和遺民的子孫一年一年一度一度地過去,由少年到慢慢變老。〔7〕遊女:出遊陌上的女子。〔8〕軿(píng):車幔,代指貴族婦女所乘有幃幔的車子。翠:青綠色。〔9〕堂堂:公然,決然;堂堂正正。此句之意為,怎麼樣能夠堂堂正正地把那輛有幃幔的車子留下來,不讓它去。〔10〕從教:聽任,任憑。〔11〕草頭露:草頭的露水,一會兒就幹掉,比喻生前富貴不長久。〔12〕“身後”句:意為身後大家沒有忘記她,為她唱《陌上花》。〔13〕遲遲:《孟子·盡心下》:“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比喻錢俶離杭州朝宋,遲遲其行,戀戀不舍。
張子野年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
錦裏先生自笑狂〔1〕,莫欺九尺鬢眉蒼〔2〕。
詩人老去鶯鶯在〔3〕,公子歸來燕燕忙〔4〕。
柱下相公猶有齒〔5〕,江南刺史已無腸〔6〕。
平生謬作安昌客〔7〕,略遣彭宣到後堂。
【題解】
此詩作於熙寧六年(1073)末。張子野,名先,是著名的詞人,有《安陸集》。其詞見《全宋詞》;詩也寫得好,但傳下來的不多。述古,陳襄之字,年長於作者。詩人,有《古靈先生集》,今傳。此時為杭州太守。張先年八十五買妾,雖老猶風流,自然為人們津津樂道,也是作詩的好題材,陳襄叫作者寫詩,作者就寫了。
此詩是遊戲筆墨。雖說是遊戲,但要高雅,不能流入粗俗。此詩的一個特點,就是扣住張先姓張,詩句中使事,全用張姓事。張先讀來,感到非常親切;眾多詩人讀來,感到新鮮、別致。此詩的出現,活躍了詩壇氣氛,在當世廣為流傳,稱為佳話。
蘇軾讀書多,經、史、子典籍和許多詩集、文集,都在他腦子中,隨時可用。這是作好此詩的一個重要條件,但不是唯一的。梁代有個學者任防,博學多記,但寫出的文章卻不流暢,當時的學者和詩人沈約就不欽佩他。為什麼呢?因為任防的“才有限”(見宋黃徹《蛩溪詩話》)。這就是說,“才”是蘇軾寫好這首詩另一個重要原因。他驅使書本,完全為我所用,寫來圓轉流暢,對偶精切。博學與多才,二者蘇軾都具備了,而且自然融洽。這在兩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相比,在中華全部文學史上,大約也不多見。
【注釋】
〔1〕“錦裏”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杜甫《南鄰》詩:“錦裏先生烏角巾。”古成都謂錦官城,故亦謂之錦裏。杭州臨安縣,吳越王錢繆賜名衣錦城。而蘇軾《臨安三絕》之二,又有副題名《錦溪》。此詩特取“錦裏先生”四字,以言子野。時陳述古作杭州守,令軾作此詩,可以想見“先生”當謂蘇軾。句中“自笑狂”,當是說張先(子野)自己認為八十五歲買妾,實狂放不羈之舉,超出世俗。〔2〕“莫欺”句:承上句言。九尺:言身高。鬢:靠近耳邊的頭發。蒼:灰白色。此句謂張先自稱:不要認為我老了,不中用了,看不起我。〔3〕“詩人”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唐貞元中,有張氏者,遇崔氏女於蒲,小名鶯鶯。元稹為作《續會真三十韻》。嚐與李紳語其事,紳又作《鶯鶯歌》。出《麗情集》。”《麗情集》已久佚。中華書局出版的《元稹集》,有《續會真三十韻》。此句“詩人”指張先,“鶯鶯”謂買的妾。〔4〕“公子”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漢·外戚傳》:成帝嚐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趙飛燕而悅之。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蓋帝每微行,嚐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有張公子。”又引另一宋人注:“或說張祜妾名燕燕。”微行,便服出行。〔5〕“柱下”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漢書》:張蒼,秦時為禦史……漢文帝四年為丞相,十餘年,病,免相。後口中無齒,食乳,女子為乳母,妻妾以百數,年百餘歲乃卒。”此句謂張先與張蒼不同,尚有齒。〔6〕“江南”句:《蘇軾詩集》引清人馮應榴注:“《本事詩》雲:劉禹錫罷和州,為主客郎中。李司徒罷鎮,在京慕劉名,邀飲。酒酣,命妙妓歌以送之。劉於席上賦詩曰:鬢髯梳頭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江南刺史腸。又,李紳鎮淮南,張郎中又新罷江南郡。張嚐為廣陵從事,有酒妓,不果納。猶在席,目張,張題詞盤上,李即命妓歌以送酒。疑先生所用指此,但‘無腸’二字,又借用自詩也。”按:白居易《山遊示小妓》詩,有“莫唱楊柳枝,無腸為君斷”之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轉引。〔7〕“平生”二句:《蘇軾詩集》引宋人注:“《前漢書》:張禹弟子尤著者,彭宣、戴崇。禹愛崇,敬宣而疏之。崇每候禹,責師宜置酒設樂,與弟子相娛。禹將崇人後堂,飲食,婦女相對,優人弦管,鏗鏘極樂,昏夜乃罷。而宣之來也,禹見之於便坐,講論經義,日晏賜食,不過一肉,卮酒相對,宣未嚐得至後堂。”按,張禹封安昌侯。“安昌”:此指張野。彭宣:作者自謂。謬:錯誤,謬誤;這裏是說不恰當,不適宜。此二句意謂很長時間以來,我就是張先的門客,但作為他的門客,並不合適,因為沒有得到他的信任;如果他看重我,就應該讓我到他的後堂去看看,與他的眾姬妾見見麵。略:隨便,不拘形式,不拘禮法。這是與張先開玩笑,活躍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