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二句進一步刻畫周瑜,也是對赤壁之戰最精練的概括。手搖羽毛扇,頭戴青絲巾;談笑風生,指揮若定。將古書中描寫諸葛亮的裝束神態移置到周瑜身上,從裝束(儒將打扮)和精神(從容鎮定)兩方麵使“周郎”的形象更豐滿,更完美。接下來黃蓋詐降設圈套,巧借東風用火攻等一係列曆史事件及相關曆史人物全部省略不談,隻講火燒戰艦一節的具體結果:“強虜灰飛煙滅”。則“橫槊賦詩”、不可一世的曹操慘敗後的狼狽相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是從反麵烘托“少帥”周瑜,完成了“懷古”的最後一筆,以下是“傷今”。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作者從想象回到現實,竟如此淒涼。“小喬初嫁”時周郎24歲;赤壁之戰時公瑾34歲。而作者此時已47歲,接近“知天命”的年齡了。卻因“烏台詩案”被貶到黃州,名為“團練副使”卻又“不得簽署公事”,分明是政治上“靠邊站”的局外人了。但他自幼懷有報國壯誌,在《與滕達道書》中也表示過:“雖廢棄未忘為國家慮也。”麵對當時北方遼國的得寸進尺,西夏大敗宋軍後的更加猖獗,自己雖有為國分憂之心,卻恨“早生華發”而報國無門,隻有借“故國神遊”來自嘲自慰。“多情”而被世人“笑”,該是何等失望與寒心,但詩人渴望建功立業的豪情不減當年。

結句的“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確實流露出消沉的情緒,也是對“人生”的一種反思,在無可奈何中尋求自我解脫。“人生如夢”的慨歎,灑酒祭江的悲歌,隻是追求與探索的苦悶,而不是沒落與頹廢的感傷,因此仍不失豪邁的基調和清冷的美感。

這首詞將寫景與抒情、議論與描述、懷古與傷今都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氣勢磅礴,壯懷激烈,意境開闊,有極強的感染力。宋代胡仔說東坡這首《蘇壁》詞,“語意高妙,真古今絕唱”(見《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用詞歌頌古代英雄人物,抒發愛國主義情懷,新穎的題材不斷擴大著詞的視野,也在突破傳統格律的束縛。精煉灑脫的筆觸,豪健清曠的詞風,給北宋詞壇“指出向上一路”(王灼《碧雞漫誌》)。令人耳目一新。

【注釋】

〔1〕大江:古代專指長江。〔2〕風流人物:這裏指英雄豪傑。這些人物和大江緊密聯係在一起,經過了也經得起曆史的考驗。考驗的過程,也是浪濤衝洗的過程。故雲浪淘。〔3〕故壘:舊時營壘,此指古軍營遺跡。〔4〕人道是:據人們傳說。周郎:《三國誌·吳書·周瑜傳》謂瑜字公瑾,廬江舒(在今安慶市內)人;二十四歲時,吳中皆呼為周郎,他那時為建威中郎將,領兵二千人,騎五十匹。〔5〕穿空:言其高聳,陡立,直插雲霄。〔6〕驚濤拍岸:浪總是不疲倦地向岸拍打,似乎有一種力量驅使著,故雲“驚”。〔7〕當年:當時,即公元208年發生赤壁之戰時。或解作盛壯之年。〔8〕小喬:三國時喬公之女,周瑜之妻。喬,一作橋,姓。《三國誌·周瑜傳》:“橋公二女,皆國色也。”以下言周瑜納小橋。“赤壁之戰時,周瑜結婚已十年。此言“初嫁”,意在突出其年輕得意。〔9〕雄姿:儀態傑出非凡。英發:才華橫溢,神彩煥發。〔10〕羽扇:鳥的羽毛所製的扇;綸巾:青絲帶的頭巾。這種裝束,是三國六朝時期儒將常有的打扮。作者用來刻畫周瑜,以表現他的臨戰從容,指揮若定。〔11〕強虜:指曹操的軍隊。曹軍在數量上較之孫劉聯軍有很大的優勢。灰飛煙滅:形容曹軍慘敗,曹操的水軍連同船隻,被周瑜的軍隊燒掉了。〔12〕故國神遊:即神遊故國。神遊:神往。故國:這裏特指赤壁之戰的古戰場。〔13〕多情應笑我:意為應笑我多情。這是自嘲的托詞。誰應笑?世上的人。多情:多愁善感,也可作多事解。周瑜戰勝了曹操,那是曆史上的事情,你把這些放在心頭,豈不是多事。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人很多。〔14〕華:同花。華發:斑白的頭發。其時作者不過四十七歲。思慮過多,頭發容易早白。華發與此有關。〔15〕酹:以酒灑地表示祭奠。酹江月:以江月為知音。

洞仙歌

仆七歲時,見眉山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餘。自言,嚐隨其師入蜀主孟昶宮中〔1〕。一日大熱,蜀主與花蕊夫人夜起〔2〕,避暑摩訶池上〔3〕,作一詞。朱具能記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人無知此詞者,獨記其首二句。暇日尋味,豈《洞仙歌令》乎?乃為足之耳。

冰肌玉骨〔4〕,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5〕。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6〕,人未寢,攲枕釵橫鬢亂〔7〕。起來攜素手〔8〕,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9〕。試問夜如何〔10〕?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11〕。但屈指、西風幾時來〔12〕,又不道流年〔13〕,暗中偷換〔14〕。

【題解】

此詞作於元豐五年(1082)。據詞序,是隱括花蕊夫人一首詞而成。

上片寫花蕊夫人。寫了她的冰玉之質,寫了她的住地,寫了她的生活。因為天氣太熱,攲枕,釵橫,鬢亂,隨隨便便,沒有心思打扮收拾,而且時值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