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文集四十(3)(3 / 3)

二魚說

予讀柳子厚《三戒》而愛之,又嚐悼世之人,有妄怒而招悔,欲蓋而彌彰者。遊吳,得二魚於海之濱人,亦似之。作《二魚說》,非意乎續子厚者,亦聊以自警雲。

河之魚

河之魚,有豚其名者。遊於橋間,而觸其柱,不知違去。怒其柱之觸己也,則張頰植鬣,怒腹而浮於水。久之莫動,飛鳶過而攫之,磔其腹而食之。好遊而不知止,因遊以觸物,而不知罪己,乃妄肆其忿,至於磔腹而死,可悲也夫。

海之魚

海之魚,有烏賊其名者,呴水而水鳥戲於岸間,懼物之窺已也,貝呴水以蔽物。烏疑而視之,知其魚也而攫之。嗚呼,徒知自蔽以求全,不知滅跡,以其魚為識者之所窺,哀哉!

梁賈說

梁民有賈於南者,七年而後返。茹杏實、海藻,呼吸山川之秀,飲泉之香,食土之潔,泠冷風氣,如在其左右。朔易強化,磨去蒦都,望之蝤蠐然,蓋項領也。倦遊以歸,顧視形影,日有德色。倘徉蒦都,躊躇乎四鄰,意都之人與鄰之人,十九莫己若也。入其閨,登其堂,視其妻,反驚以走:“是何怪耶?”妻勞之,則曰:“何關於汝!”饋之漿,則憤不飲。舉案而飼之,則憤不食。與之語,則向牆而欷歔。披巾櫛而視之,則唾而不顧。謂其妻曰:“若何足以當我,亟去之!”妻俯而作,仰而歎,曰:“聞之:居富貴者,不易糟糠有姬妾者,不棄憔悴。子以無癭歸,我以有癭逐。嗚呼,癭邪,非妾婦之罪也!”妻竟出。於是賈歸家。三年,鄉之人憎其行,不與婚。而土地風氣,蒸變其毛脈,啜菽飲水,動搖其肌膚,前之醜稍稍複故。於是還其室,敬相待如初。君子謂是行也,知賈之薄於禮義多矣。居士曰:“貧易主,貴易交,不常其所守,茲名教之罪人,而不知學術者,蹈而不知恥也。交戰乎利害之場,而相勝於是非之境,往往以忠臣為敵國,孝子為格虜,前後紛紜,何獨梁賈哉!

梁工說

梁工冶丹灶有日矣。或有自三峰來,持淮南王書,欲授枕中奇秘坎離生養之法,陰陽九六之數,子女南北之位,或黃或白,生生而不窮。以是強兵,以是緒餘以博施濟眾。而其始也,密室為揚,空地為爐,外燼山木之上煮天一,壞父鼎母。養以既濟,風火絪縕,而瓦鑠化生。方士未畢其說,工悅之,然以為盡之矣。退試其術,逾月破灶,而黃金已芽矣。於是謝方士。方士曰:“子得予之方,未得究其良,知其一不知其二。餘弗邀利於子,後日不成,不以相仇,則子之惠也。”工重謝之曰:“若之術殫於是矣,子固知之矣,豈若愚我者哉!”遂歌《驪駒》以遣送之。束書在於腰,長揖而去。工日治其訣,更增益劑量,其貪婪無厭。童東山之木,汲西江之水,夜火屬月魄,晝火屬日光,操之彌勤,而其術愈疏,為之不已,而其費滋甚。牛馬銷於鉛汞,室廬盡於鉗錘,券土田,質妻子,蕭條襤縷,而其效不進。至老以死,終不悟。君子曰:術之不慎,學之不至者然也,非師之罪也。居士曰:杇牆畫墁,天下之賤工,而莫不有師。問之不下,思之不熟,與無師同。其師之不至,朽牆畫墁之不若也。不至,則欺其中,亦以欺其外。欺其中者己窮,欺外者人窮。如梁工蓋自窮,亦安能窮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