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序(4)(1 / 1)

進入新世紀的10年,是我創作的淡季。

2000年以前,我擔任副職,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著,心境一直比較自由。

這以後《人民文學》接管了《中國校園文學》,我作為《人民文學》的副社長,兼任了中國校園文學雜誌社社長,全麵負責該社的業務與經營。既要協調解決各種矛盾,還要每年向主辦單位上繳管理費,工作壓力之大可想而知。6年慘淡經營,《中國校園文學》由《人民文學》接手時的5萬多冊,最高峰時實際發行量達到了15萬冊。

2005年9月末,我調入《小說選刊》任主編。那時候,由於嚴酷的市場競爭環境,《小說選刊》的發行量已跌至穀底。我知道我別無選擇。或者立即遏製住刊物發行量不斷下滑的趨勢;或者完成一次人生舞台上的黯淡謝幕。上任後的10天裏,我馬不停蹄地調研了京城上百個書攤,得出的結論是:本來打算半年以後實施的改版必須立即推行。隻有這樣,也許才能在迷霧茫茫中找到一條出路。

2005年12月27日,永遠定格在了我的記憶中—

北風料峭,枯葉凋零,夜色像洇在宣紙上的水墨,一點一點彌漫開來,直到把我淹沒:“杜主編啊,你怎麼搞的嘛?《小說選刊》怎麼能是這種樣子?我進的500本刊物到現在一本也沒賣動!”4個小時以前,當我從畢業於北京大學法律係的一位《小說選刊》代理商那裏得知了這個信息後,就一直呆坐在辦公室,脊背上冒出的一層層冷汗打濕了我的內衣。

是分娩前的陣痛,還是改版失敗?我的內心一遍遍地問著自己。本來,當我取得社委會的支持決定改版後,可以采取一個比較折中的方案。但是多年運作刊物的經驗告訴我,在林林總總的期刊市場上,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改版吸引不了讀者的眼球和媒體的注意。我決定冒險:采用了一個民工吃饅頭的封麵,以期形象地彰顯《小說選刊》“三貼近”的辦刊姿態,在對讀者產生視覺衝擊力的同時吸引媒體的關注。

可是新改版的刊物上市3天了,嚴重滯銷!

感謝副主編馮敏。是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刻發來了那條叫我銘記一生的短信:衛東,封麵很好。我們支持你,你不孤獨,我們和你站在一起。而他對封麵的前瞻性預見也在兩天後得到了完美的證實:改版後的《小說選刊》銷路明顯好轉,雪片一樣的讀者來信飛向雜誌社,對《小說選刊》的改版給予了高度肯定。一向以強勢媒體自居的各類報紙也一反常態,主動刊發了幾十篇以《小說選刊》改版為話題的評介文章。那些天,“饅頭”封麵成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事件,這讓我如釋重負,也百感交集。

《小說選刊》連年下滑的勢頭暫時扭轉了,但是依然險峻的生存環境讓我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它的光環既讓我感到自豪,同時也讓我深感壓力。它不同於我以前主編的刊物,《小說選刊》辦得好壞,實際上是向行進的中國文學交出的一份答卷。作為主編,麵臨的生存壓力使我一直處於焦慮之中,無法進入創作狀態。計劃中的長篇小說幾次提筆,也隻是開了一個頭。

我不知道這種狀況還會延續多久。

聊可自慰的是,我從一名青年工人成為了一名編輯,又從副處、副局一直走到正局的領導崗位,憑借的是我本身的能力和忘我的工作精神。這期間,我沒有請任何人為自己的升遷調動吃過一次飯、送過一顆瓜子,說過一句好話;我先後擔任過幾家刊物的主編或者社長,從未收受過作者的任何饋贈,推辭不掉的禮品全部交公;我調到中國作協十幾年,為所在刊社累計拉來過近千萬企業讚助,從來沒有拿過分文提成、私下收受過哪怕是一盒煙的好處。二十世紀以來,也得過十幾次雜文、散文和報告文學獎,作品也曾被收入多種權威選本,但全是在我事先不知情的情況下。《洋行裏的中國女雇員》在《南方周末》連載時,一位全國報告文學獎的評委曾好心地打電話給我,讓我把此文複印若幹份呈送各位評委一閱,“因為許多參評的稿子還不如這篇”,我聽了也隻是一笑了之。鳴生兄說,我的報告文學所取得的成就遠遠高於我在社會上所享有的聲譽,他為此感到遺憾。我非常感謝鳴生兄的仗義直言,不過,與其浪得虛名還不如名至實歸。逝去的歲月,沒有能承載我成就的遠洋巨輪,卻也沒有夾帶齷齪與卑劣的殘枝敗葉,它一如我的生命,平淡無奇,卻清澈純淨並充滿激情。

—歲月,是我的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