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天天老下去,顫顫巍巍。冬天也格外寒冷,她的那件棉襖很有些年頭了,補丁摞補丁,硬邦邦的,哪能禦寒?還好,麥壟間的蘿卜長勢喜人,他決定把蘿卜賣了,給母親添件新棉衣。可是,附近(胡金店)的蘿卜太多了,百來斤的蘿卜壓彎了他的腰,挑到街上也沒能賣出幾個錢。第二天,他決定把蘿卜挑到三河店(應城)去賣,雖然這得半夜起床,要挑著蘿卜多走近三個小時的路程,但那裏蘿卜少,價錢可能會高一點。幾天之後,母親終於穿上了新棉襖。
為了生活,為了子女們,為了這個家,他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但他任勞任怨、永不放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過度的勞累和艱辛,他隻匆匆走完了人生短短的六十六個春秋。那年冬天,他帶著對生活的無限眷念、希望和遺憾,永遠地離我們而去……這就是我記憶中的外公,他平凡的一生充滿著艱辛,但他從未放棄希望,他用自己的言行向我們詮釋了生活的全部意義。他的勤勞、他的精神、他的勇氣、他對生活的態度將永遠地激勵著我們。
永遠敬仰你,永遠懷念你,我的農民外公!你在天堂還好嗎?
鄭小紅寫於2007年2月,鄭小紅為二姐-易雙英之長女,畢業於湖北省藥檢專科學校,現供職於某二甲醫院記憶中的懷念母親對外公的懷念,一如她對於那個年代的懷念,向往而讚美。在她的心裏,那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理想年代,快樂而美好。我對外公的懷念,就像我對於這個世界平淡的審視,沉默而沉著,沒有大喜大悲。我始終冷靜地觀察著周圍世界所發生的一切,不會像母親那樣狂熱。因為她無論是對於她的理想年代還是對於她的父親——我的外公——一個極度平凡的中國老農,她都毫不吝嗇地強加了許多頌揚的華美詞彙。我知道,這不公平,也不理智。盡管在我的記憶中,外公以及擁有外公的那些年代的確存在過一些淳樸,善良,和諧,美好。但在那個缺乏高貴流行的世界,在我看來,這些東西依然很廉價,並不值得我們過分在意甚至是讚美。
所以我對於母親的思維方式多少有些反感,而且我也不能清楚地記得究竟是哪一年,外公離我們而去。其實這兩者並沒有絲毫的聯係,隻是因為外公離去的時候我還太小太小,很多東西來不及在我幼小的大腦中烙下印記便匆匆消逝,所以對於外公的離去,我並沒有刻骨銘心的痛。但我知道母親、姨媽和幾個舅舅,他們是痛苦的,雖然在我的腦海裏並沒有他們痛苦的畫麵存在,但我敢肯定他們對於失去一個農民父親的深切的痛楚——因為多年以後,每當他們提及有關外公的事,他們總是懊悔不已,痛苦不已,淚流滿麵,真切而感人肺腑。盡管現在他們已經各自成家立業,家庭幸福,但他們並沒有過多地回報這樣一個辛苦一生滄桑一生的農民父親,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所以他們狂熱地懷念他們的父親,用各種方式,甚至是懷念一切與他們的父親有關的東西。
因此外公對於我,多半是以傳說的方式存在於我的現實世界。對於這樣一個老人,如果說要我去懷念甚或是讚美,我似乎缺乏一些激情。
而母親則不然,外公以及那些年代永遠是她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我想外公的每個兒女都是如此。我無數次聽母親講起那些往事,那些平淡而感動我們的往事,那些往事裏有她偉大的父親,快樂的兄弟姐妹,還有她快樂的青春年少,快樂的憧憬與奮鬥,甚至是快樂的貧窮與饑餓。總之,一切都是快樂的。於是我發現,這的確讓人神往。原來擁有外公的日子如此美好。
然而這一切似乎又與我無關,因為外公的確離去太久了。我早已記不起他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他額上皺紋究竟有多深;也記不清他年邁的步子是蹣跚的還是穩健的;我記不清他坐在桌子邊喝酒的樣子,記不清他蹲在土坡子上抽煙的樣子,也記不清他喂雞時的吆喝聲;我也記不清他是否到學校給我送過傘,記不清他曾經對我說過些什麼,甚至是記不清我們曾經有沒有過對話……因為這些東西在我來不及有效儲存的大腦裏稍作停留後便悄然退去讓我無所適從,我真的無法憶起這一切。我知道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但那些曾經的真實,已化作遙遠的虛幻,可是不管怎樣,記憶中的外公,永遠值得我們感動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