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詠物寫景詩大多借景物、史事抒情言誌。胡震亨說:“詩人詠史最難,妙在不曾一語,而情感自深。”《唐音癸簽》卷三。盧照鄰的《詠史》四首,歌頌了漢朝季布“孤且直”,嘲笑了“唯唯”“無聲”的群公;讚美了朱雲的忠心耿耿,郭泰、鄭太的高風亮節的品格,以此表現了詩人的誌向和他的愛憎;王勃的《滕王閣詩》通過滕王閣的曆史變遷,物換星移,令人自然產生盛衰無常的曆史感、深邃感,表達了自己的惆悵情緒。楊炯的《三峽詩》既寫景又抒情,其中《巫峽》可說是一首寫景與抒情的完美結合,他的《早行》、《途中》則頗有情意、景麗宜美。盧照鄰的《春晚山莊率題二首》描繪田園風光,絢麗可人,“鶯啼非選樹,魚戲不驚綸”,這一切使作者感到:“年華已可樂,高興複留人。”清潤自適,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喜愛。駱賓王的寫景詩也寫得美麗逼真、清新宜人,如《夏日遊目聊作》等。使應酬性的贈別題材中,四傑也注入了濃烈的人生熱情和張揚的自我個性。如詠物詩,在前人那裏,是文人墨客顯示才情的文字遊戲;即使有寄寓之意,也隻是為了意興情趣而增添詩意,並非真正的激情噴湧,仍有遊戲陋習,而四傑的贈別應酬詩中,都充滿了真情實感、壯偉的懷抱。絕非無病呻吟的濫調。如盧照鄰在《失群雁》中,借“惆悵驚思悲未已,徘徊自憐中罔極”的孤雁自喻,為自己“嬴臥空岩”的不幸命運悲鳴慟哭,頗具悲憤激蕩之氣。駱賓王的《在獄中詠蟬》更為人們所熟知稱道: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首聯起興引思,第三句寫蟬,第四句寫人,物我有機相連,自己正如秋蟬一樣不幸,五六句純用比喻,從環境的壓力,政治上的不得意,言論上的不自由入手,寄托自己的情思。蟬我混融一體,達到了“寄托遙深”的境界。第七句自喻高潔品質,不為人理解,反被誣陷入獄,世無公道可言,是為自己遭到不公正待遇的辯白。然而“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此情況下,誰來為詩人雪冤申訴呢?“卿須憐我我憐卿”,隻有蟬能為我而高唱,也隻有我能為蟬兒長吟。一句問,蟬意與人情渾然一體了。這首詩作於患難之際,感情充沛,比喻貼切自然,用典和諧,語意雙關,於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及物,達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前人的詠蟬是自我標榜,而駱賓王的詠蟬深深切合自己的坎坷身世和不幸遭遇,雖為囚徒仍表現一股孤傲情懷。借蟬受秋風秋露煎迫痛苦,抒發自己被誣的悲憤,表達了對統治者迫害的抗議。四傑中,駱賓王詠物詩最多,有借物抒情的,如《浮槎》、《詠灰》、《詠照》、《詠挑燈杖》、《詠水》;有因物抒情的,如《秋雲》、《玩初月》;有單純詠物的,如《詠鵝》等。他的詠物詩,與前朝有非常明顯的區別,即在詠物中也有濃濃的真情流露,情與景均都和諧的統一,人物相融,極富個性。這都表明四傑走新路、除舊習、創新風、唱強音的精神,正是他們的這種創新精神,才奠定了盛唐詩文精神的基礎,如果沒有初唐人們的修路,那麼盛唐這一時代列車就不可能有一往無前的錦繡坦途。
風格多樣的個性張揚
“四傑”詩歌的風格與情調不盡相同,各有所長,各擅其工。明人陸時雍說:“王勃高華,楊炯雄厚,照鄰清藻,賓王坦易,子安其最傑乎?調入初唐,時帶六朝錦色。”丁福保:《曆代詩話續編》,第1411頁,中華書局,1983年。這段話概括了“四傑”的藝術風格,雖有偏頗,但有兩點是應肯定的:一是“四傑”詩各有顯著特點和鮮明的藝術風格。二是其詩有鮮明的時代特色:“調入初唐,時帶六朝錦色。”說明他們處於承上啟下的過渡期,不可能完全擺脫前朝文學餘緒。在繼往開來方麵走出了一方新天地。這種創新精神是十分可貴的,假如沒有初唐四傑的努力創製,盛唐各種體式的繁榮是不可想象的。
王勃的詩感情細膩,清麗柔弱,仍帶六朝高華氣象,對六朝詩的粉脂氣息吸納過多,缺乏楊炯詩剛健雄渾之氣。除那首被人稱讚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外,雄豪曠達的詩作,並不多見。他的五言詩多為細致柔弱而顯沉重之作。如《別薛華》:
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悲涼千裏道,淒斷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
這首詩情緒低沉而悲涼,筆觸細膩,抒發了淒苦痛楚、肝腸寸斷的別離情懷,表達了人生不易的苦澀況味,柔弱之風十分明顯。他的《重別薛華》中“旅泊成千裏,棲遑共百年。窮途唯有淚,還望獨潸然。”對前途的悵惘,對感情的淒清油然湧出,盡管“作者說的真切道得深透,想把不滿現實的滿腔苦悶憤激的情愫一齊吐出。”聶文鬱:《王勃詩解》,第106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但畢竟傷感而脆弱。不僅如此,王勃的寫景詩,在寓情於景,情景交融的描寫上仍顯高華之氣,如“物色連三月,風光絕四鄰。鳥飛村覺曙,魚戲水知春。”(《仲春郊外》)通過春意盎然的景色,透露出詩人十分愉快的心情。“澤蘭侵小徑,河柳覆長渠。雨去花光濕,風歸葉影疏。”(《郊興》)“草綠縈新帶,榆青綴古錢。魚床侵岸水,鳥路入山煙”(《春日還郊》)詩人對景物觀察描寫極為細致,文字頗見煉字功夫。但過於清麗高華,六朝的詩風太明顯,與《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判若兩人,風骨似有不足之嫌。但情景交融上前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