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剛健清新的豪俠之氣(4)(2 / 3)

一昨於解三處見明公《詠孤桐篇》,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遂用洗心飾視,發揮幽鬱。不圖正始之音,複睹於茲,可使建安作者,相視而笑。

從這一短文中,作者把漢魏風骨與風雅興寄相聯係,對沒有風骨、興寄的詩作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和反對。可見,他的複歸風雅的目的不僅僅在比興美刺方麵,而是要追蹤建安風骨反映生活反映時代精神、表達了人生價值、具有作家鮮明個性、濃鬱的悲涼慷慨之氣的作品,寄托建立功業的人生理想,徹底與六朝柔弱之聲劃清界限。他的“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的美學理想,就是要創造一種昂揚激憤的情思與聲律詞采有機結合的健康文學。這一美學理想在當時意義空前,影響了整個唐代。盡管其理論仍有可商榷之處,但他指出陳弊,針對現實中存在的問題和揭示前代文學的病症,確實為唐代文學健康的發展指出了新途徑,新思維方式,這一點,就足以令人稱讚千古。他對前朝詩風流弊的指示批判,不再是從教化的角度著眼,而是從文學本身的審美特征入手,讓文學作品對社會、人生及生命意識的強烈關注,並由此激發起人們的強烈情感,這一點遠遠超過了前人的理念;他的文學觀也徹底打破了宗經明道的局限,提出了鮮明的“漢魏風骨”口號,有意識地使文學中激蕩出人格的鏗鏘之聲、英雄之氣。所以說,他不是單純的為複古而複古,而是要激發時代精神並與之相適應的變革。是對四傑時代特征的人生理想的進一步升華與充實,有一種“崇高”的美在。

陳子昂的革新理論在創作實踐中得到了有力的體現。在他的詩作裏始終重塑著新的人格力量。在他的《感遇》三十八首及《薊丘覽古貼盧居士藏用》七首裏,部分詩作表現了強烈的自我意識,進取精神,著眼於政治、道德、命運、人生的關照,抒寫自己的俠肝義膽,把自己挽救於危厄的人生抱負轉化為慷慨悲壯的情思,具有昂揚壯大的感情氣勢,如《感遇》三(蒼蒼丁零塞)、其二十九(丁亥歲雲暮)、其三十四(朔風吹海樹)、其三十五(本為貴公子)、其三十七(朝入雲中部)等邊塞詩,書寫重大題材,反映現實生活,都是親臨沙場,根據所見所聞所感而出,這種興寄方式,大大突破了古詩美刺比興的窠臼,建安詩人的梗概多氣得到了很好的繼承和發揚,“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篙萊。西馳丁零塞,北上單於台。登山見千裏,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此詩比四傑的昂揚情調更顯激烈,大有壯懷激烈,拔劍而起的豪俠氣概。在這些詩中個性張揚,始終不把自己的命運、人生附著於貴族統治者,而是詩中展示著自己的人格力量。他的《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組詩就是這種個性意識的覺醒,要求獲得貴族們應有的尊重,他歌頌禮賢下士的燕昭王,借此表達現實中不遇明主,難展才智的苦悶。盡管如此,陳子昂總是以博大的胸襟,目視無限的宇宙時空,把個人的生存空間始終擺放在這一巨大的背景上來觀察,表現了對永恒的渴望,表現的仍是高揚的格調。如《感遇》三十五:激情壯懷,不甘平庸,積極進取的精神風貌展現得突出鮮明,有人說形式上有阮籍《詠懷》痕跡,但是徹底拋棄了興寄無端的苦悶,蘊藏著無法抑製的激烈情懷。這種壯懷激烈的情緒即使在他建功立業的希望破滅之後,受到無端陷害時,也僅僅是懷才不遇,不為世人所知的孤獨感的流露,但他的孤獨並非沉淪沮喪,而是英雄勃發,傲視群小的獨特個性。尤其表現悲歌壯美之氣的是《登幽州台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全詩抒發了自己從軍失意,報國無門的悲憤。前兩句縱貫古今,兩個不見,相互照應,表露出對那些禮賢下士的賢明君主的欽敬仰慕和自己生不逢時,懷抱利器卻無從施展的哀怨感傷;第三句俯仰天地,以廣袤無垠的空間背景,有力地突出了第四句獨立蒼茫,愴然涕下的詩人自我形象,從而抒發了天地雖大,知音難覓的孤苦悲痛和歲月無情,時不我待的深重感慨。詩歌雖然意在抒發一己之悲哀,但作者視野廣闊,取象宏大,托意深遠,體現出窮通古今之變,盡閱人間滄桑後的曆史見識,給人以雄渾博大,沉鬱悲壯的藝術美感。這一高聳偉大的自我,盡管孤獨悲哀,但始終透露著英雄無用武之地,撫劍四顧皆茫然而慷慨悲壯的豪俠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