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晚唐懷古詠史詩的新變清唱(2)(2 / 3)

他的辭賦名篇《阿房宮賦》是一篇文賦,曆來被人稱讚,為人稱讚不是這篇賦,而是利用精巧的手筆,以秦亡諷勸唐敬宗李湛,此意在《上知己文章啟》中說的十分明確:“寶曆(唐敬宗年號,825-826)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全文議論與描寫密切結合,抒情性極強。如果從描寫和議論分析,前三段分別鋪寫宮苑建築的雄偉壯麗、內宮宮女之多和金玉珠寶之富,中心是豪華奢侈無度,鋪排描寫的手段是誇張想象。四、五兩段先用對比手法夾敘夾議,揭示“秦愛紛奢”而不愛人民,引起民怨沸騰,導致秦亡、阿房宮化為焦土的史實;接著作者純用議論,闊談興亡盛衰之理,發人反思,具有畫龍點睛之妙。議論、描寫、抒情相得益彰。鋪陳描寫是後文議論的基礎,是議論的渲染和鋪墊;議論是鋪排描寫生發開去的引申升華,描寫是議論的根據,議論則點明了描寫的本意。合情理的水到渠成的聯綴成文。字裏行間流淌著作者沉痛哀傷的複雜情感,選材極具藝術想象力,“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這一奇特的想象加比喻實在是驚世駭俗,才情超群,“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前兩句寫秦統一六國的氣勢,後兩句寫秦始皇縱心極欲,簡單十二字,就寫出了阿房宮興建的背景和用材耗費。“戍卒叫,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僅用十四字盡述秦亡的曆史過程,比喻加想象、誇張,誇張加想象這些文學筆法的運用,藝術的真實與生活的真實有機結合,使行文極有張馳的力度,騰挪自如,多變有致,把所描寫的事物表現得淋漓盡致,並突出事物的主要特點。如描寫阿房宮的宏偉時,詳盡地描寫宮殿的巨大、豪華等,並利用了比喻、誇張手法;在描寫宮廷生活的侈靡時,詳盡地描繪宮人的梳妝、出遊,宮中的無窮財寶。這些描寫細致入微,活靈活現,極盡鋪陳之能事。

全文大量篇幅是描寫阿房宮的豪華奢侈,所用建材之多遠遠超過了當時社會的承受能力。正是這些充分的描寫才為後文的議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才突出了秦王朝統治者的驕奢淫逸,使下文揭示驕奢亡國的主題有了著落。作者詳盡描寫,回顧曆史就是為了規勸當代的唐王朝統治者。最後一節寫道: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乃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從秦人的所作所為的回溯至六國之人,指出秦王朝滅亡的自身原因,是增損民力,無休止的窮奢極欲。“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是借秦亡之事而衷告唐王朝統治者:如果不吸取秦滅亡的曆史教訓,在朝局未穩之時,大興土木、廣建宮室、醉生夢死,置百姓死活於不顧的話,唐王朝同樣會步秦亡的覆轍,落下滅亡的下場!這種議論說理,如層層剝筍,先從阿房宮的規模宏大剝起,而後指出其危害性,對人民及生產力的破壞,最後歸結到唐代現實問題,使全文揭示的問題突出鮮明,議論不流於空談,有了很強的說服力和感染力。其實說理藝術性的高低,並不僅僅是藝術手法的問題。劉熙載《藝概·文概》說“杜牧之識見自是一時之傑。”有卓越識見,才能站在理論的高度發論,才能有高超的寫作技能。杜牧對政治、曆史、軍事都有較為深刻的研究,所以見解自然要高出常人。他在《上李中丞書》中,自言好議論“治亂興亡之跡,財賦甲兵之事”,“古人之長短得失”,正是由於對曆史,政治形勢有著深厚的修養和清醒的認識,才能在文中顯示出運用自如,縱橫捭闔之勢。賦體手法運用的若掌中之物,鋪陳排比、誇張比喻相揉,詞采瑰麗,氣格遒勁,描寫注重抓細節,並從側麵入手;議論注重抓關鍵,夾敘夾議,描寫、議論熔於一爐,以比喻來誇張,以誇張來說理,以誇張來描寫,使文章說理明快,簡潔有力,詞采飛揚,一氣貫之,行文若流水,自然妥貼,難怪其成千古傳誦的名篇。

作者《阿房宮賦》之所以如此成功,就因為其對賦鋪張排比的傳統手法和六朝駢賦駢文駢儷、辭采、聲韻美的特點有所吸收,同時也汲取了韓、柳古文中重視氣勢感情和單行散句自由張馳的長處,從而使本文既能做到辭采華麗、對仗工整,又有散文的氣勢,形成駢散結合、錯落有致的文賦新格局,表現出藝術的創新。文章對阿房宮的描寫和夾敘夾議秦朝窮奢極欲的部分,主體為駢文,並雜以散文句式;最後一段純係議論文字起到了深化主題作用,令人讀來,頓感行文跌宕起伏,靈活流轉,氣勢奔放,感情激越,形成了極強的感染力。

除此之外,杜牧的傳記、墓誌等文體也同樣有獨到處。《送薛處士序》揭露了某些人為隱而隱,把隱居作為出名,提高聲望的手段,《杭州新造南亭子記》對當朝人在內憂外患王朝搖搖欲墜之時,仍然不思勵精圖治,而是貪圖享樂,佞佛信道,妄求長生不老之術,杜牧對此進行了辛辣的嘲諷。他的碑誌傳記辭無華飾,對人物塑造奇正相生,毫無溢美之言。如《範陽盧秀才墓誌》,人物性格鮮明,並在評議人物時,所論天下形勢中彰顯了作者自己的氣質識見,表現出作者獨特的行文風貌和革新精神。在晚唐散文界無論從體製、還是從內容,無論從語言,還是從表現手段,無論從題材,還是從材料取舍都是極富創新建製的大家,後代人對其評判和讚美,正說明了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