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唐詩壇上,“小李杜”非常著名,他們的詠史詩各有所長,有同有異,關注現實,借古諷今應該是共同的,但是,他們因經曆、心態、觀點的差異,詠史詩也有明顯的區別。
首先,二人的人生理想是相同的,以治天下為己任,對社會、政治有著極大的熱情,詠史詩中抒發的都是個人的真情實感,沒有了功利色彩。但所表現的出發點不同,角度有別。李商隱認為,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匡扶朝局,皇帝是關鍵。皇帝英明朝政就可改觀,改革腐敗的社會現實就有了希望。但是,現實生活中的大唐皇帝聖明者少,昏庸者多,他們的所作所為與曆史上的亡國之君有驚人的相似。李商隱用他清醒的政治頭腦,冷峻的思考著晚唐危機四伏的社會現實,企圖通過詠史驚醒統治者,令其清醒過來,他對曆史事實的分析判斷相當準確,表現出了他高度的敏銳性,所以他的詠史詩相當深刻尖銳,對統治者而言如同當頭棒喝,振聾發聵。然而他對當政皇帝又缺乏信心,自信力不強,為此,他的詠史詩欠亮色,大多暗淡無光,看不到希望,在藝術上呈現出含蓄蘊藉,意蘊隱約的特點,如《隋宮》、《南朝》、《陳後主》、《夢澤》等。而杜牧的自信力很強,對現實的分析清楚,議論激切有力,鋒芒畢露。不過他把希望寄托在能臣、有才能的大臣身上,前提是皇帝必須重用這些有才能的大臣。但現實生活中的皇帝昏庸無能,重用弄臣、小人,有才能的人根本得不到重用,他往往借詠史流露自己懷才不遇之感。他喜談兵,有雄心壯誌,就是無人重用,所以詩中牢騷滿腹,他對曆史人物、事件的翻案之作,都強調了能人的作用,批判了庸人,不避自誇之嫌,設想天真浪漫,激情奔放,有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如《赤壁》、《題烏江亭》等等。
其次,二人的詠史詩均借古諷今,抒發不遇於時的情懷。但杜牧的議論立意高絕,展示出過人的才情;李商隱重含蓄深摯的感情表達,跌宕起伏,委婉曲折,一唱三歎。杜牧詠史詩一枝獨秀,議論有出人意料的新奇,對曆史人物、曆史事件表現出過人的才識,喜好從另類角度入題,令人耳目一新。他的翻案之作均為如此。趙翼評曰:“杜牧之作詩,恐流於平弱,故措詞必拗峭,立意必奇辟。多作翻案語,無一平正者。”郭紹虞:《清詩話續編》,132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此評正說明杜牧作詩藝術上的追求。他在《獻人啟》中說:“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涉習俗,不今不古,處於中間。”這些文學主張在他的詠史詩的創作中得到了廣泛的實踐印證,詠史詩的創新也就在這裏。《赤壁》、《題烏江亭》、《題商山四皓廟一絕》、《泊秦淮》、《過勤政樓》等都表現了議論高絕的特色,對曆史認識的史學觀往往奇警過人。表現了超人的才智。吳景旭雲:“牧之數詩,俱有翻案法,跌入一層,正意蓋醒”富壽蓀等:《千首唐人絕句》,第67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詩人從反麵強調周瑜如果赤壁失敗的後果,雖然人算不如天算,上蒼幫了周瑜的大忙,才使周瑜取得了勝利,否則的話,大小喬均歸曹家,東吳滅亡已是定數。《題烏江亭》批判了項羽沒有遠大謀略,不能忍辱含詬,缺乏臥薪嚐膽的堅毅精神,所有這些翻案之作都襯托了他本人的思想、謀略過人和經邦濟世的宏偉抱負,但自己始終得不到英主發現,所以自己的才智無處施展,隻有用到對藝術的審美追求上,通過文學化的形式表現出來了。在杜牧詠史詩中,感情委婉和文辭華麗的情形不多,立意高絕的議論卻篇篇皆是,他立意高絕的議論與高人的史識往往都融在形象之中,經過形象的展示表現出來,針砭時弊,撻伐昏君異臣,都能表現出豪邁的氣質,從而使政治家思想家的才能與文學家、詩人的才情渾融一體,詩意格調極高,英才橫溢絕代。“二十八字史論”的稱譽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