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的詠史懷古詩在晚唐也別具一格。多為通過詠史達到借古諷今之目的。如他的名篇《經五丈原》:
鐵馬雲雕共絕塵,柳營高壓漢宮春。天清殺氣屯關右,夜半妖星照渭濱。下國臥龍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象床寶帳無言語,從此譙周是老臣。
詩歌以排山倒海的淩厲氣勢寫蜀軍之威之壯,接著寫戰雲密布之時,諸葛亮大難臨頭。通過四句寫景,由春到秋,由晝到夜的跳躍、飛動的畫圖,描繪高度概括了諸葛亮臨終前的運籌帷幄,慷慨悲壯,跌宕起伏,搖曳多姿,極顯風骨遒勁,令人鼓舞。後半為議論。以史實為依據,評說諸葛亮的豐功偉績,鞠躬盡瘁,但後主昏庸和譙周的卑劣,諸葛亮與譙周暗中進行了對比,“消之比於痛罵”沈德潛:《唐詩別裁》。,含而不露。前半以虛寫實,從景象的虛擬中再現了曆史的真實,後半夾敘夾議,通過對比,表達了對諸葛亮的敬仰,對降魏譙周進行了撻伐,褒貶盡在其中。議論中由抽象變具象,內容深厚,感情沉鬱。《過陳琳墓》是一首懷古詩。表麵憑吊古人,實際上是抒發身世遭遇之感,全詩通過作者與陳琳時代不同,際遇不同的對比,霸才無主與霸才有主的對比,留名青史與書劍飄零的對比,文采超然,寄托遙深,大有杜甫此類詩作之真傳。《達摩支曲》是樂府曲名,詩人借此曲賦詩詠歎北齊亡國之君高緯荒淫奢侈以致殞身亡事,諷刺了晚唐統治集團的腐敗,作者緣情選境,多方烘托,揭示曆史教訓,渲染亡國之恨,從時間、空間、情思多個角度擴展意境,豐富形象,抒情色彩和感染力量大大增強。《蘇武廟》、《山中與諸道友夜坐》、《馬嵬驛》、《馬嵬佛寺》、《過華清宮二十二韻》等都是詠史吊古名篇,對後世均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就許渾、溫庭筠與杜牧詩風而言,他們各有千秋,杜牧總體風格為:意象明麗,氣骨俊逸,視野開闊,因曆史感、認識的獨特,翻案之作比比皆是,敘事、寫景、議論能互相兼融,不露痕跡;具有對現實的自覺關注意識,高格清剛的性格使詠史懷古峭拔深邃。而許渾詠史吊古詩,多為前半高格清拔而後半軟弱無力,前後極不協調,他並不像杜牧那樣自覺關注現實生活,在詠史中兼有對現實的批判,而是情緒消極低沉,略嫌灰暗,閑適逃避社會的思想充斥字裏行間。他的詩不像杜牧詩意象豐富、內容充實,而是意象重複較多,這是生活單調狹窄造成的,正所謂有好句沒好篇。溫庭筠律體風格清麗,沉鬱剛勁,用典精工,具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就這一方麵而言,他與杜牧又有點相似,但溫庭筠缺乏杜牧博大而深沉的曆史感悟,沒有杜牧對曆史、古跡古事和現實諷諭的圓潤,杜牧往往從大處著手,評判精當,而溫庭筠詠史翻案新警不如杜牧。
總得說來,晚唐詠史之作的蔚然成風,與時代相關,與文人心態相連,他們具有高度的曆史責任感,借史以警今人,這是一種藝術的探索和訴求,是一種詩風的革新之舉,是社會時代與文人精神相融的產物,是藝術曆史進程中的結晶,他們和盛、中唐詩壇一樣,在文學路途上進行了有益的嚐試,為後世留下了詠史懷古的寶貴財富,豐富了中國詩歌史的多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