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開拓心靈世界的一代大師(1)(2 / 3)

晚唐詩壇上,李商隱是最著名的代表。就全唐詩而言,盛唐詩豪邁奔放、雄渾外延,是一種最高境界,中唐詩壇群星燦爛,名家薈萃,流派眾多,詩歌以怪奇冷澀、通俗平易為境界;而到了晚唐詩歌境界,其發展軌跡大致是:隨著大唐氣象不再,社會黑暗、統治者昏庸無能,衰亡於旦夕,詩人的心理由外放開朗而為沉潛細膩,情感由清晰亢奮而轉為隱晦,氣勢由張揚轉為收斂;詩歌技巧高度發展,語言雕琢細密,結構精致工細;文人士大夫生活麵越來越窄,對現實及統治者越來越失望,詩歌內容由外部世界攝取轉向內心體驗的搜尋。雖有衰颯之氣,但從發展的角度看,向內心世界的深入畢竟為詩壇新墾了天地。從而使晚唐詩結構布局斂約回環,意境深邃朦朧,情感表達紆徐含蓄,語言技巧精細綿密。給中國文壇平添了藝術瑰寶的多樣性,豐富了唐詩的多姿多彩。章培恒:《中國文學史》二。

李賀是一位誌向高遠的詩人,他一心想通過自己的才識和膽魄挽救李唐王朝,施展自己的才能,使自己一腔熱血為唐王朝的振興而沸騰。但是理想高遠、誌向宏偉的詩人始終沒有報效李唐王朝的機會,統治者也不給他機會,使自己一顆年輕的心感到前途無望,理想流於空想,徒有雄心壯誌,為此他那顆年輕的心灰暗陰冷,悲涼苦寒。他時刻想到出人頭地,時刻要衝向戰場、一展宏圖,那顆浪漫的理想之心始終沒有安分過。如《南園》(其五):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首詩由兩設問句構成,頓挫激越、直抒胸臆,一腔“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豪情如洪流一般,決堤而下,氣勢磅礴。詩人向往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的誌向氣貫長虹,詩人一介書生,詩名遠揚,本可入仕做官,但因“避父諱”禮教無情地剝奪了他入仕的權利,隻有獻身邊塞、殺敵立功方可擺脫悲涼的處境,但又談何容易!憤激不平之氣一衝而出。這裏的牢騷濃重,懷才不遇的情懷非常沉重。作者在這裏憑空寄慨,是他那顆不平心結的體現。冷酷的現實擊碎了他的理想,心頭充滿悲涼。在《贈陳商》中說:“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辭》係肘後。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隻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浪漫的理想與困頓的現實間的衝突,心中的憂鬱更為加重,這種憂鬱的心情逐漸轉化為一種深沉的生命意識。李賀羸弱多病,對這一意識尤其敏感。因為在古代,生命苦短,光陰易逝是一個永恒的創作主題,這一主題對李賀更加重要,理想與現實如天上地下的差別,更加重了詩人痛苦的心境,屢遭挫折打擊之後,詩人對這一主題感受的就更深了,生命苦短、光陰易逝的悲哀充滿了他的心靈。所以,在他的詩歌中,生命與理想的矛盾始終困繞著他,在心目中玩味咀嚼,為此,他的詩作中大膽而毫不掩飾的表現那顆痛苦而又悲哀的心靈。如《秋來》: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囊。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吊書客。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愁苦情懷籠罩全篇,“驚心”、“苦”、“啼寒素”均表露了詩人的苦寒之心,情調傷感。五、六兩句更是憂憤愁思的苦寒之心折磨的自己似乎拉直了九曲回腸,世無知音,英雄無主,詩人的心情極為痛苦難耐。詩人用“腸直”一詞寫愁思縈繞心頭,紆曲纏繞的心腸被牽直,說明詩人愁思深重而強烈,極富有創新性,鬼魂憑吊生者則更是奇警之筆。上半由景入情習見,下半則創造出浪漫主義色彩寫真情實感的獨特境界。前半篇雖悲、怨,但還可長歌當哭,用聲調悠長、適合書寫哀怨之情的去聲字“素”“囊”,後半篇為表達悲痛至極的感情,采用抑鬱短促的入聲字“客”與“碧”,恰當妥貼。香魂來吊、鬼唱鮑詩、恨血化碧等意象,表現了詩人抑鬱未伸的情懷,詩人在人間找不到知音,隻有到冥府世界尋找同調,悲情可想而知!

李賀的“鬼”詩寫鬼神世界,又象喻自己,可見他把現實世界看的多麼醜惡、卑劣!這種幻化的境界,正是對他陰冷心靈的另一種表達。如他的一首遊仙詩《天上謠》:天庭的景象如此美妙宜人,桂樹花枝招展,香氣襲人,仙女眺望塵世,神奇的耕牧圖景,花枝招展的仙女漫步青州,尋訪瑤草,這些畫麵互不連綴,跳躍性極大,但都以仙人活動為主,屋宇殿堂,花香芳草,龍鳳飛騰的環境皆為陪襯,天上閑適的生活和優美的環境,青春永駐,紅顏不老令人羨慕,這些不變與人間的海枯變桑田形成了鮮明對比。這是李賀虛構的盡善盡美的世界,從而創造出新奇瑰麗的幻境來。詩中的人物和鋪敘的情節都是神話傳說的內容,隻是詩人通過想象,把他們改造組合,顯示了出奇的光怪陸離。神與人有驚人的相似性,即仙界與人間的相似性,這樣就把神與人、理想與現實有機結合起來了,使抽象的理想變為可視可睹的物象,顯得一脈灌注,克服了意象雜陳的弊病。詩人通過對這神仙境界的描繪刻畫,充滿了自己美好的願望,祈求擺脫心理壓力的沉重負擔,使陰暗冰冷的心暖化過來,然後,從神仙境界回到現實社會後,仍然是豺狼當道,公道不彰。無奈他不得不在虛幻的世界裏一次又一次的暢遊,如《夢天》寫詩人夢中上遊蒼天,下視凡界,極具浪漫主義構想。一路寫來,先寫夢中漫遊天空所見,進入月宮,遇到眾仙女,“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寫同仙女交談。世間滄海桑田、變化神速,如同“千年走馬”一樣。“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是詩人回望塵世所見景色,經過作者這樣的馳騁幻想,仿佛真入月宮,天上眾多仙女在清幽的環境中,你來我往,如此寧靜宜人,而回望人間,時間如此短促,空間如此渺小,詩人對人世滄桑的深沉感慨表現得真切自然,表現了對現實冷眼看待的態度。這種奇妙的構思,新穎的比喻,“意識流”的表現手法,極具李賀詩的詭譎變幻之能事。另如《金銅仙人辭漢歌並序》是一首樂府詩,抒發的正是身世之悲和家國之痛相互交織的凝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