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開拓心靈世界的一代大師(6)(3 / 3)

物之所以有韜晦者,防乎盜也。故人亦然。夫盜亦人也,冠履焉,衣服焉。其所以異者,退遜之心、正廉之節,不常其性耳。視玉帛而取之者,則曰牽於寒餓;視家國而取之者,則曰救彼塗炭。牽於寒餓者,無得而言矣。救彼塗炭者,則宜以百姓心為心。而西劉則曰:“居宜如是”,楚籍則曰“可取而代”。意彼未必無退遜之心、正廉之節,蓋以視其靡曼驕崇,然後生其謀耳。為英雄者猶若是,況常人乎?是以峻宇、逸遊,不為人所窺者,鮮矣。

全文不足一百七十字,卻寫得深刻,具有強烈的諷刺力量,表現了作家的諷刺天才。辛辣諷刺在字裏行間無處不在。這些對現實辛辣的嘲諷,都源於他對現實社會的深刻認識,由此又反觀曆史,從而得出異於常人的結論。此文中隨手拈來劉邦、項羽的史實為例,借題發揮,把統治者嬌言飾性的醜惡嘴臉揭露的淋漓盡致。《唐才子傳》說羅隱“詩文凡以譏刺為主,雖荒祠木偶,莫能免者。”對羅隱諷刺藝術的全麵性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我們閱讀他的小品文,往往讀後能意會其強烈的諷刺力量,這說明他的諷刺是隱性的、含蓄的、深入在意蘊當中。文中沒有直接指明哪個為盜,哪個為賊,但從劉邦、項羽的“退遜之心,正廉之節”到“視其靡曼驕崇,然後生其謀耳”,自然應歸入“盜”之列,哪裏是什麼英雄!說明凡是想要占有天下總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以濟民為名,行竊國之實。全文層層剝蝕揭示,批判諷刺相當有力。他的文章大多都是借古諷今、借物喻人,《說天雞》僅百餘字,借義子養雞的不同方法而結果迥異的事實,鞭撻了唐王朝的用人政策,那些“峨冠高步”者實是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越婦言》中借朱買臣去妻之事,諷刺讀書人表麵標榜“匡國”、“安民”,實際上都是為了富貴通達,借此傲慢於人,驕奢於人。思想深刻敏銳,筆文犀利幹脆;“虎豹之為害也,則樊山不顧野人之菽粟;蚊蜃之為害也,則絕流不顧漁人之釣網,其所全者大,所去者小也”,“佐盟津之師,樊山絕流者也;扣馬而諫,計菽粟而顧釣網者也。”(《辨害》)借用比喻來論證強暴之徒僅憑上書勸諫是無濟於事的,必須把它徹底消滅和鏟除方可,這是作者借題發揮之作,對唐王朝的黑暗腐朽愈演愈烈,因而滅亡是遲早的事而引發的議論。由此可見,羅隱的小品文能刺能諷,因事興感,借題發揮,慷慨激憤,短小精悍,犀利幽默。言之有物,從不發空論,從不無病呻吟,表現了關心蒼生社稷的儒士情懷。極具現實主義精神。

晚唐小品文短小精悍、文筆犀利,行文酣暢,深受後人喜愛。在萬馬齊喑的晚唐,出現這一短而精粹的文學篇斷是可貴的,大多數文人都能通過手中之筆,抒寫對現實社會的認識,反映當時社會弊端,揭露統治者荒淫之舉,鞭撻官吏豪紳的罪行,隻不過有的直接外露,有的文筆隱晦曲折,有的藝術性一般,有的藝術性高超罷了。就晚唐詩文而言,應該說,他們是為文壇辟疆開土的大員,就詩歌而言,“小李杜”在詠史懷古詩上大放異彩,新穎別調,創造性有目共睹,愛情詩是李商隱、溫庭筠獨辟的處女地,由低俗淺陋的女性器物及衣飾、日常起居的涉獵,到對心靈純潔,男女平等,尊重感情的大力開辟挖掘,高超而成熟的形製和藝術,讓世人曆經千古的欣賞、品讀,給後人留下了十分寶貴的精神食糧和燦爛的文化遺產,曆朝曆代享用不盡。小品文的出現,是中唐古文運動的衰落之後,呈現出的一朵豔麗的奇葩。晚唐社會中盡管有些文人消極頹廢,胸襟偏狹,反映社會生活不廣,奇情豔樂,追求形式美,但大多數作家的開拓創新精神是不能抹殺的。如果沒有“小李杜”的努力革舊出新,“二十八史論”之說從何談起,如果沒有李商隱《無題》詩對女性心理的“開疆辟土”,晚唐愛情詩對後人會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嗎?會有心理愛情渾融的詩境嗎?如果沒有皮日休、陸龜蒙、羅隱等作家的關心現實人生,會有刺世諷喻的小品文嗎?時代孕育了文壇,現實成就了作家,那樣的時代和環境,造就了晚唐文學,盡管麵窄,但新氣象、新麵貌、新精神充溢著詩文領域,他們的膽識、激情、尖銳,確實為晚唐文壇帶來了一股生氣和力量。正如魯迅所說:“唐末詩風衰落,而小品文放了光輝。但羅隱的《讒書》幾乎全部是抗爭和激憤之談;皮日休和陸龜蒙自以為隱士,別人也稱之為隱士,而看他們在《皮子文藪序》和《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並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糊塗的泥塘裏的光彩和鋒芒”,《小品文的危機》。可以說,“小李杜”、小品文眾作家都是極富革舊創新的大家,是有大貢獻的一代著名的文人,其成就是彪炳史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