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墨言拾得一門偏方興衝衝的去後院煎藥,他前腳剛出江夫人的身影就翩然而至,那是一張還未長開的少女的臉,雖然發髻挽起鬢邊不留多餘發絲,卻還是藏不住她稚嫩的容貌。
對於不速之客,青桐並沒有產生過多的驚異,江墨言已經二十有三,娶妻生子再平常不過,那是他家的青梅竹馬,在十七歲時就迎娶過門,那時青桐還未遇見江墨言。
錯過是命中注定的,隻是所有人都不甘心。
“沈先生,我今日前來是為老夫人帶個口信的,墨言已有一月未著家心中不免有些掛念,還望沈先生理解主母的一份苦心,老夫人年紀大了安生的日子也不多了,連日來想的就是膝下兒孫伴著,墨言雖說誌在一方可好歹我們江家是名門之後,戲子這檔子事始終是不能長久,沈先生作為墨言的好友,自當是明白其中之理的,還望沈先生多勸幾句,小女子芳蘭在此先謝過了。”芳蘭微微鞠躬,一番話說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江家少夫人果真是賢良淑德。
青桐出口就是幾聲咳嗽,喉嚨間有股血腥味慢慢上湧,可是他拚著力氣壓了下去。
“江夫人說得對極了,墨言兄的確是在這呆了很久了,不過我們都是為了這部戲嘛,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近日又碰巧趕上我染上風寒,墨言兄不放心我這才沒回去,等他來了我一定勸他回去多看看。”
“那便是極好的。”芳蘭未出聲的冷哼也隻是在嘴角做了做樣子而已,卻被青桐不著痕跡瞧了去,他太了解這種小細節了,如果不是為了演戲他也不會明白人心的多變與殘忍,可是沒有辦法,誰叫他的愛情早已經在戲裏用光,戲外的他注定孤苦一人,所以不甘心。
“青桐,青桐,我這剛買的蜜餞,忘給你了,我”江墨言進來的不是時候,芳蘭聽見他的聲音嚇得臉都白了,卻還要故作鎮定的回頭甜甜喊一聲“夫君”,青桐不由好笑,都什麼年代了夫君夫君,真好笑!
“誰叫你來的?”江墨言放下蜜餞袋子,立即擋在了青桐的麵前,“芳蘭,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今日你不回去,我是不會走的。”她坐下來,力氣太大震得那發髻都要掉下來般,終歸還是個孩子,認定了一人便隻想著那人了,青桐推開墨言向大門邁出去,江墨言在身後追著,芳蘭伸手就攔住了他,青桐往後轉身便看見芳蘭緊緊抱著墨言不撒手,那樣柔弱的女子發起狠來也是致命的一擊啊,墨言沒得法子隻好搖搖頭看青桐的背影離開。
突然好想念南方的雪,踩在北方的雪地裏,青桐隻覺得荒謬無比,世人都說他潔身自好沒有緋聞,不是他不想而是眼裏的人不允許。可是又覺得自己可悲且可笑之極,與一個小女子搶男人這種事他萬萬做不出來,況且江墨言不是一個灑脫的人,他們沒有勇氣在這樣一個時代向世人宣布,江墨言的背後是一個名門的牽絆,沈青桐可以瀟灑但他不行。
終歸是錯,一錯再錯卻是行不通的。
大概是坐在石凳上久了,他起身時直覺兩眼發暈,瞬間黑下來的天讓人莫名的恐慌,雪盲來得太突然,卻遠不及心口上猛地刺穿。
時間在此刻停住,胸腔裏的跳動不再有力,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間,遠處的呼喚神秘又親切,他使勁的睜大雙眼仍舊看不清那是誰的呼喊,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放手也許是自由的開端,他沈青桐想過自己死去的模樣,但萬萬沒有這結局來得張揚。
《秋風遠》中一對名門世家的少爺小姐因愛走在一起,結果國事當頭,愛恨分離。
“1926年9月,薑離胸口的一槍足夠致命,他不甘心的捂著心口處,紅色血液不斷湧出,浸濕了他珍藏的錦囊,那裏麵有一截紅絲綁緊的黑發,他估摸著自己是活不久了,於是在心裏默念著當日的誓言,唯有永結發,才能不負這般苦心。”
1934年冬,北方的雪還在下,倒在雪地裏的青桐也在心裏默念,那一刹那他仿佛回到初見。
“1926年5月,薑離走的前一晚托孟府的小丫鬟帶了句口信——此次前去不知歸期,如果有緣可否來生再續。如若有緣必當是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