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唐詩數字的妙用(2)(1 / 2)

張籍的《涼州詞三首》其一也很恰切地處理了“一”與“十”的關係問題。其中“無數鈴聲遙過磧”一句極妙。在沙漠地區,運送貨物是需要駱駝的,駱駝頸下的懸鈴不斷搖動,根據步伐形成節奏,發出悅耳的聲音。這裏的“無數鈴聲”就意味著有很多駱駝商隊,但詩中僅提到駝鈴聲,這些駝鈴聲,可能是一個商隊,也可能是幾個商隊。這些駱駝鈴聲是商隊的代名詞,由“一”就可以聯想到“多一”,一中含有多個一隊,多個一隊中又包含著這一隊。整個畫麵上,空間遼遠,沙漠廣闊,其中心展現著一列在緩緩行進的駱駝商隊,這是遠景。通過這一駱駝隊的行動方向,集中表現出來,從而收到以一當十、以少勝多、寓虛為實的藝術效果。但如果把駱駝商隊拉近了來描寫,直接用“無數駱駝商隊過去了”,那就失去了本詩應有的藝術特質,談不上空靈機趣了。同時也就缺少了想象的空間和聯想的基礎,就不具備撲朔迷離的藝術性了。李商隱的《詠史》與劉禹錫的《西塞山懷古》都寫到六朝興廢之感,將其高度藝術概括化地融彙在具體的形象之中,“一片降旗百尺竿”形象地表現了六朝王運的終結。劉禹錫的“一片降幡出石頭”是指吳國的滅亡,兩人詩中的“一片”已經不是一個概念了。李商隱的“一片”指的是六朝曆代王朝末葉的總的象征。其實“降旗”之典原與石頭城相關,這與“北湖”、“南埭”又極為扣合相貼。劉禹錫的“一片”反指吳國的降旗,李商隱的“一片”就體現了“一中多”,“多中一”的關係,這個“一片”指所有六朝末代王朝,麵更廣,揭露地更深刻,不僅有廣度,而且再用“百尺竿”進一步來襯托,更顯其辱,讓讀者透過形象看曆史,六朝中一些末代封建統治者荒淫無度,昏庸之甚,無恥之極都可想而知了。這樣看來,李商隱的“一片”比劉禹錫的“一片”,不但有廣度,而且有深度,這就是巧用數字的藝術效果。元稹的《行宮》集中描寫了一位宮女的不幸,這位宮女的不幸正折射出無數宮女的不幸,體現的仍是“一”與“多”的關係。實際上,一進入宮中,宮女們有幾個幸運的被皇帝臨幸呢,大多數宮女的青春都被葬送在深宮中,在痛苦中煎熬著,呻吟著,也就是所有的宮女都是如此悲慘的命運。其實白居易的《上陽白發人》寫的也是這樣一位宮女,也是以一當十的寫法,崔顥的《長幹曲四首》(其一、二)寫一女子在江上乘船,單從口音上分辨出鄰船上的男子是自己的同鄉,至於還問了什麼話和問題,詩人都略去了,沒有讓其入詩。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是說,在異鄉偶然遇到同鄉,那是非常難得的,既然相見相識了,那肯定有很  多話要說,有很多事要問,但是,詩中就問了一句,其他的話和事都在這一件中包含了。既然是老鄉,那就有說不完的家鄉話,聽不厭的家鄉音。雖然不能說是無話不談,但最起碼還應問一問相關的事和相關的人,然而,都沒有再往下問,其實,問了嗎?根據生活經驗來推斷這位女子肯定問了相關的問題,問了她急於想知道的情事,隻不過詩中沒有引入罷了。這裏同樣是以少勝多,以一當十的寫法,隻這一問,就能讓人想到十問,二十問,甚至更多,這種寫法要比一問再問地寫出含蓄有味的多,從詩理上說,效果要生動有趣得多。

三、數字的修辭作用

詩中用數字表達誇張,李白最為擅長,也最多,他往往利用誇張的數字來表達他那種憤懣不平之氣,如他的《梁甫吟》、《蜀道難》、《將進酒》、《襄陽歌》等等。“八十西來釣渭濱”是說薑子牙八十歲時還在渭水邊垂釣,一釣就是十年(廣張三千六百釣)才遇到文王,遂展平生誌,“東下齊城七十二”是說酈食其,自稱“高陽酒徒”,不被劉邦看好,但他憑雄辯的口才說服劉邦,說服齊王率七十二城降漢,從此成為風雲人物。“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是說古代齊國三個力能排山的勇士被相國晏子設計害死了,可見有才能的人往往受猜疑,從古到今屢見不鮮,這首詩中的數字都很大,但這些大數字有的表示時間,有的是典故,都有誇張的意味。《蜀道難》中的“四萬八千歲”是時間的誇張,“萬壑雷”又是聲音的誇張,“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和”“萬”的對比,誇張地描寫了蜀道的險要,《將進酒》中的“千金”、“一飲三百懷”、“鬥酒十千”這些大數字都誇張地表現了詩人的豪爽,無拘無束的狂放個性;《襄陽歌》中“百年三萬六千日,會須一飲三百懷”這兩句中的數字都有誇張的成分,說人活百年,每一天都應該飲三百杯酒,這是極度的誇張,千金駿馬是說馬的名貴,一壺酒,一片石,一錢買都是用數字來寫詩人的放蕩生活和人生,《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中“一醉累月”、“三十六曲”、“一溪初入千花明”、“萬壑”、“百尺”、“千裏”等一連串的數字運用,表現出事物的千奇百怪,形態多姿,表現出事物的多樣性。《江夏贈韋南陵冰》中的“我竄三巴九千裏”是說自己遇赦的喜悅心情,“愁來飲酒二千石”痛飲二千石,借此澆愁,讓酒精麻醉自己,以此表達對統治者的不滿。李白還有些詩句中所用數字同樣是誇張,但是也有用數字寫景物的。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三千尺”、“落九天”寫出了瀑布直瀉而下的壯偉氣勢。另如譚用之的《秋宿湘江遇雨》中“秋風萬裏芙蓉國,暮雨千家薜荔村”、這裏的“萬裏”、“千家”極為誇張的渲染了芙蓉之盛,薜荔之多,更烘托出氣象的高遠,境界的壯闊。無名氏的“函關歸路千餘裏,一夕秋風白發生”,“千裏”是說離家鄉遙遠,“一夕秋風”就使自己很快生成滿頭白發,李白的“白發三千丈”是以白發生長之長來狀愁情之長;而此處用白發生長之快來狀愁情之重,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詩人用數字的誇張,不直接說思鄉和愁情,卻把思鄉的愁情表達的更為濃重。王維《隴西行》“十裏一走馬,五裏一揚鞭”,兩句詩用四個數字,這“一走馬”、“一揚鞭”的瞬間,“  十裏”、“五裏”的路程便風馳電掣般地一閃而過,這些數字誇張的渲染了十萬火急的軍情,給人以極其鮮明而飛動的形象感。祖詠的《望薊門》“燕台一去客心驚……萬裏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用“一”、“萬”、“三”,這三個數字,表達了三個意思。“一去”是說自己一至燕台,“燕台一去”是“一去燕台”的倒裝,“萬裏”是說積雪麵積之廣,連綿千裏萬裏,並且積雪之厚,甚至泛出寒光,令人眼花繚亂。“三邊”是指東北、北方、西北邊防地帶,邊防地帶的惡寒氣氛和險惡形勢盡現讀者麵前。王昌齡《送柴侍禦》“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第一句用“一道”表示二者兩地相近,雲雨相同,第二句是說兩人明月共睹,心心相通,兩地成了“一鄉”,詩中用數量詞達到了豐富的想象目的,從而又創造了各種形象,以化“遠”為“近”,使“兩鄉”為“一鄉”,十分新穎,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它蘊涵的正是人分兩地、情同一心的深情厚誼。劉皂的《長安怨》其一中“拭卻千行更萬行”,“千行”、“萬行”突出表現了一個幽禁深宮、怨愁滿懷、終日以淚洗麵的失寵妃嬪形象。以上所舉,都是數字在詩中的妙用,可見單純的數字隻要用的恰到好處,也能增強它本身的厚重感,同時,也為詩歌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