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文從中國曆史的高度,著重總結盛唐太宗(李世民)“太平盛世”的利弊得失,供

作君王的參考和有心實行古先王之道、想要做官的讀書人借鑒。行文具高屋建瓴之勢。應指出的是:作者向往的“太平盛世”,認為隻有用儒家“法先王之道”才能實現。所以特別指出唐太宗諸多方麵,跟先王相比不完備,或者不是先王所崇尚的。又因為作者拘泥於“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之說,足見他政治上的向上和曆史觀、方法論的足限。

【原文】

成康歿而民生不見先王之治[1],日入於亂,以至於秦,盡除前聖數千載之

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歸於漢。漢之為漢,更二十四君,東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2]。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己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誌也。有天 下之誌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聞雖美矣,而當世之法度,亦不能放於三代[3]。漢之亡,而強者遂分天下之地。晉與隋雖能合天下於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

其為不足議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4],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於太宗之為君也。

詘[5]己從諫,仁心愛人,可謂有天下之誌。以租庸任民[6],以府衛任兵[7],以職事任官,以材能任職,以興義任俗,以尊本任眾。賦役有定製,兵農有定業,官無虛名,職無廢事,人習於善行,離於末作[8]。使之操於上者,要而不煩[9];取於下者,寡而易供。民有農之實,而兵之備存;有兵之名,而農之利在。事之分有歸,而祿之出不浮[10];才之品不遺,而治之體相承[11]。其廉恥日以篤,其田 野日以癖[12]。以其法修則安且治[13],廢則危且亂,可謂有天下之材。行之數歲,粟米之賤,鬥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人人自厚,幾致刑措[14],可謂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誌,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與先王並者,法度之行,擬之先王未備也;禮樂之具,田疇之製,庠序之教[15],擬之先王未備也;躬親行陣之間,戰必勝,攻必克,天下莫不以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萬裏,古所未及之政者[16],莫不服從,天下莫不以為盛,而非先王之所務[17]也。太宗之為政於天下者,得失如此。

由唐虞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湯之治,由湯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文武之治[18],由文武之治

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為君。有天下之誌,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備也,不得與先王並而稱極治之時。是則人生於文武之前者,率[19]五百餘年而一遇治世,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餘年而未遇極治之世也。非獨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士之生於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於唐,八元八凱[20]之於舜,伊尹[21]之於湯,太公

[22]之於文武,率五百餘年而一遇。生於文武之後千有餘年,雖孔子之聖[23] 、孟軻之賢[24]而不遇。雖太宗之為君而未可以必得誌於其時也。是亦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跡,非獨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誌於道而欲仕於上者可以鑒矣。

【注釋】

[1]成康:西周的成王(姬誦)、康王(姬釗)。史書記載他們統治的時代是太平盛世,稱為“成康之治”。“成康之治”,從下文看,作者把它視為“文武之治”的延續。歿:死。[2]漢之為漢……垂四百年:西漢自高帝至平帝凡十二帝,東漢自光武帝至獻帝凡十二帝,共是二十四帝,統治時間共四百二十六年。[3]文帝:西漢的文帝(劉恒)。天下之材不足:指文帝時隻有賈誼一人稱得上是治世之材。放:通“仿”,仿效。三代:夏、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