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越州鑒湖圖序(1)(2 / 3)

又以謂宜增賞罰之令。其為說如此,可謂博矣。

朝廷未嚐不聽用而著於法。故罰有自錢三百至於千,又至於五萬,刑有杖百,至於徒二年,其文可謂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浚而日愈廢,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也。

昔謝靈運從宋文帝求會稽回踵湖為田[31],太守孟顗[32]不聽;又求休崲湖為田,顗又不聽,靈運至以語詆之。則利於請湖為田,越之風俗舊矣。然南湖由漢曆吳、晉以來,接於唐,又接於錢鏐 [33]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嚐廢者。彼或以區區[34]之地當天下,或以數州為鎮,或以一國自王[35],內有供養祿廩[36]之須,外有貢輸問遺[37]之奉,非得晏然[38]而已也。故強水土之政,以力本利農[39],亦皆有數,而錢鏐之法最詳,至今尚多傳於人者,則其利之不廢,有以[40]也。

近世則不然,天下為一,而安於承平[41]之故,在位者重舉事而樂因循,而請湖為田者,其語言氣力往往足以動人。至於修水土之利,則又費材動眾,從古所難。故鄭國之役[42],以謂足以疲秦;西門豹之治鄴渠[43],人亦以為煩苦。若其故如此,則吾之吏孰肯任難當之怨,來而至之責,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說雖博而未嚐行,法雖密而未嚐舉,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廢,由是而已。故以謂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者,豈非然哉?夫千歲之湖,廢興利害較然[44]易見。然自慶曆[45]來,三十餘年,遭吏治之因循至於既廢,而世猶莫寤[46]其所以然,況於事之隱微難得而考者,由苟簡[47]之故,而弛壞於冥冥之中[48],又可知其所以然乎?今謂湖不必複者曰:“湖田之入既饒[49]矣!”此遊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盡廢,則湖下之田旱。此方今[50]之害,而眾人之所睹也。使湖盡廢,則湖之為田亦旱矣,此將來之害,而眾人之所未睹也。故曰:“此遊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而非實知利害者也。”謂湖不必浚者曰:“益堤壅水而已。”此好辨之士,為樂聞苟者言之也。夫以地勢較之,壅水使高,必敗城郭,此議者之所以言也。以地勢較之,浚湖使下,然後不失其舊;不失其舊,然後不失其宜。此議者之所未言也。又山陰之石則為四尺有五寸,會稽之石則幾倍之,壅水使高,則會稽得尺,山陰得半。地之窪隆不並[51],則益堤未為有補也。故曰,此好辨之士為樂聞苟簡者言之,而又非實知利害者也。

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開告者,則有賞罰之法矣;欲謹水之畜泄[52],則有閉縱[53]之法矣;欲痛絕敢田者,則拔其苗,責其力以複湖而重其罰,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責於州縣與轉運使、提點刑獄,或欲以每歲農隙浚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內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浚湖之淺深,用工若幹,為日幾何;欲知增堤竹木之費幾何,使之安出;欲知浚湖之泥塗積之何所,又已計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議外謠,役夫內潰,則不可以必其成,又已論之矣。誠能收眾說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潤澤之[54],令言必行,法必舉[55],則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複哉?鞏初蒙恩通判此州[56],問湖之廢興於人,求有能言利害之實者。及到官,然後問圖於兩縣,問書與河渠司[57],至於參核[58]之而圖成,熟究之而書具,然後利害之實明。故為論次,庶夫計議者有考焉。熙寧二年[59]冬,臥龍齋[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