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歐陽學士第一書(1 / 3)

【題解】

這是作者為跟隨歐陽修學習、深造,以便宏大儒學,在天下實行先王之道寫給歐陽修的第一封信。

信從當世大賢寫起。寫大賢“能明聖人之心於百世之上,明聖人之心於百世之下”。然後從儒家的發展變化及儒學用世的衰微,寫到它“一發係千鈞”的現狀。緊接寫當今能振興儒學的大賢隻有歐陽修。之後以自己“有心於先聖之道”,取與歐陽修誌同道合,同氣相求之意,希望歐陽修接納自己就在情理上都是應該的了。

文章從儒家及其學說的曆史與現狀寫來,具高屋建瓴之勢。再,反複申說自己的誌向與願望,看似私心,而此私心卻係儒學的興旺發達,及先王之道的興衰,顯得堂堂正正,對歐陽修要求也就不隻是個人間事了。行文的安排和用語的字斟句酌,都顯示了作者的才華與過人的構思技巧。

【原文】

學士執事[1]:夫世之所謂大賢者,何哉?以其明聖人之心於百世之上,

明聖人之心於百世之下。其口講之,身行之,以其餘者又書存之,三者必相表裏[2 ]。其仁與義磊磊然橫[3]天地,冠古今[4],不窮也。其聞與實[5],卓卓然軒士林[6],猶雷霆震而風飆[7]馳,不浮也。則其謂之大賢,與穹壤等[8]高大,與《詩》、《書》所稱無間,宜[9]矣。

夫道之難全[10]也,周公[11]之政不可見,而仲尼生於幹戈之間[12]無時無位,存帝王之法於天下,俾學者有所依歸。仲尼既沒,析辯詭詞[13],驪駕[14]塞路,觀聖人之道者,宜莫如於孟、荀、揚、韓[15]四君子之書也。舍是醨[16]矣。退之既沒,驟[17]登其域,廣開其辭,使聖人之道複明於世,亦難矣哉。近世學士,飾藻繢以誇詡[18],增刑法以趨向[19],析財利以拘曲者[20],則有聞矣。仁義禮樂之道,則為民之師表[21]者,尚不識[22]其所為,而況百姓之山蚩蚩[23]乎!聖人之道泯泯沒沒[2 4],其不絕若一發之係千鈞[25]也,耗矣哀哉!非命世[26]大賢,以仁義為己任者,疇能救而振[27]之乎?

鞏自成童,聞執事之名,及長,得執事之章,口誦而心記之。觀其根極理要[2 8],撥正邪僻[29],掎挈[30]當世,張皇大中[31],其深純溫厚[32],與孟子、韓吏部[33]之書為相唱和,無半言片辭踳駁[34]於其間,真六經之羽翼,道義之師祖[35]也。既有誌於學,於時事[36],萬亦識其一焉。則又聞執事之行事,不顧流俗之態,卓然[37]以體道扶教為己務。往者,推吐赤心,敷[38]建大論,不與高明[39],獨援摧縮[40],俾蹈正者有所稟[41]法,懷疑者有所問執[42],義益[43]堅而德亦高,出乎外者合乎內,推於人者誠於己,信所謂能言之,能行之,既有德而且[44]有言也。韓退之沒,觀聖人之道者,固在執事之門矣。天下學士,有誌於聖人者,莫不攘袂引領[45],願受指教,聽誨諭,宜矣。竊計將明聖人之心於百世之下者,亦下以語言退托[46]而拒學者也。

鞏性樸陋[47],無所能似,家世為儒,故不業[48]他。自幼逮長,努力文字[49]間,其心之所得,庶不凡[50]進,嚐自謂於聖人之道,有絲發之見焉。周遊當世,常斐然[51]有扶衰救缺之心,非徒嗜皮膚,隨波流,搴[52]枝葉而已矣。惟其寡與俗人合也,於公卿之門,未嚐有姓名,亦無達者之車回顧其疏賤,抱道而無所與論,心常憤憤悱悱[53],恨不得發也。今者,乃敢因簡墨[54]布腹心於執事,苟得望執事之門而入,則聖人之堂奧室家[55]。鞏自知亦可以少分萬一[56]於其間也。執事將推仁義之道,橫天地,冠古今,則宜取奇偉閎通[57]之士,使趨理不避榮辱利害,以共爭先王之教於衰滅之中。謂執事無意焉,則鞏不信也。若鞏者,亦粗可以為多士先矣。執事其亦受之而不拒乎?伏惟[58]不以己長退人,察餘言而矜憐[59]之,知鞏非苟慕執事者,慕觀聖人之道於執事者也,是其存心亦不凡近矣。若其以庸眾待之,尋常拒之,則鞏之望於世者愈狹,而執事之循誘[60]亦未廣矣。竊料有心於聖人者,固不如是也。覬少垂意而圖[61]之,謹獻雜文時務策兩編[62],其傳繕不謹,其簡帙[63]大小不均齊,鞏貧故也,觀其內而略其外可也。幹浼清重[64],悚仄悚仄[65]。不宣[66]。鞏再[67]拜。

【注釋】

[1]學士:官名。景祐(宋仁宗趙禎年號,1034—1038年)元年,歐陽修參加學士院考試,授宣德郎。宣德郎是學士院官員,所以稱學士。執事:原意是辦事人。後用來稱指對方,表尊敬。[2]相表裏:互相內外配合、補充。表,外。裏,內。[3]磊磊然:高大的樣子。橫:橫亙,橫貫。[4]冠古今:冠於古今,在古今位居第一。窮:盡。[5]聞(wèn):名聲,名譽。實:事實。[6]卓卓然:高遠的樣子。軒:高。士林:泛稱有文士身份的讀書人。[7]風飆(biāo):暴風。[8]穹壤: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