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板焚香已畢,開了一壇三白酒,讓夥計抬到前麵櫃台零打,又讓人將酒灌入特製的小酒壇中,封好壇口,蓋上鋪子的印號,準備第二日送到縣城去,供應各大酒樓。
不一會,十幾壇三白酒都分灌好了,隻剩下最後一壇。一個夥計上前,輕輕擊碎壇口的泥封,立刻一股濃鬱的氣味衝了上來,那夥計大叫一聲,仰天摔倒,臉色發黑,昏厥過去,周圍的人也紛紛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趙老板見情況不對,知道那壇酒有問題,忙用濕布捂住口鼻,走到酒壇邊上查看。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那酒壇底部竟然泡著一條死蛇,那酒的顏色也變得像茶水一般濃鬱。趙老板知道必是灌酒的時候夥計沒有細查,壇子裏遊進了一條烏梢蛇,被泡死在了裏麵,如今將這一壇好酒給泡成了毒酒。剛才開封的夥計就是被有毒的酒氣熏著,才會昏倒的。趙老板忙命人將那夥計抬回房中,請大夫來救治,一麵又命夥計將酒壇重新封好,抬到野外埋掉,特別叮囑千萬不能倒入河水中,汙染了水源,恐怕全鎮的人都難以幸免。
夥計們見老板如此鄭重,心下都有些不信,都說用蛇泡酒是最好的治療中風的藥,這烏梢蛇是劇毒之蛇,泡出來的酒自然也應該是效果最好的,怎麼反而會變成毒酒呢?趙老板見夥計不相信,就打了一小碗,命人牽來一條狗,掰開嘴,灌了下去。片刻後,那狗不停地哀嚎,全身腫脹了起來,接著裂開一個個小孔,分泌出一滴滴黃水,黏糊糊地,流滿了一地。頃刻,除了骨頭皮毛外,全都化為烏有。夥計們看呆了,沒想到這酒的毒性居然如此猛烈,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這才聽從老板吩咐,將酒壇又重新封好,搬上了小車,從後門悄悄地推了出去。
趙老板見夥計將毒酒運走,這才送了一口氣,去前麵招呼客人了。到門口一看,不見杜瘋子的人影,看來是賒不到酒,已經知難而退了,不由得唱著小曲兒,盤算起了這個月的進賬。
再說那小學教員張恩涪匆匆離開了訪盧閣,向北沿著車溪浜岸走了大概一裏,遠遠便望見一座石牌坊,約莫有五丈來高,上書四個大字:“六朝遺勝”,邊上又有一行小字:“梁昭明太子同沈尚書讀書處”。這就是昭明牌坊,牌坊下早有一人站立,身穿淺灰長衫,一件黑色坎肩,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雖說是中年人,但鬢角卻已經有些發白,顯然已是略有年紀。
張恩涪快步走上前,作揖道:“恩涪拜見父親。”
那男子也不回身,低聲問:“事情辦得如何?”
“按照爹爹吩咐,我已經將人麵菊的消息在茶館中散播了,相信王玄一也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張恩涪恭謹地答道,“但是孩兒有一點不明白,爹爹讓孩兒來這小鎮上,隱姓埋名地做學堂教員,難道就為了那盆人麵菊?”
張父歎了口氣,用手摩挲著牌坊下的抱鼓石,緩緩說道:“人麵菊倒還罷了,我更看重的是人。那個杜瘋子當年也算是名動江湖,想不到竟躲在這裏十年,姓袁的真正的好耐心啊。”
“姓袁?”張恩涪疑道,“那個瘋子本姓袁?”
“不錯!他其實就是當年袁清乾的後人——袁度袁子超!號稱‘江湖第一術學傳人’。”
張恩涪大吃一驚:“袁清乾是嘉慶道光年間有名的捉妖降鬼的大家,江湖人稱天師,風頭一時蓋過了我們龍虎山。想不到那瘋子居然是他的後人。”
張父無奈地說道:“那袁清乾法術精湛,功力深厚,又與除魔世家許氏一族相交甚深,算是集眾家之長,百年難得一遇。我們龍虎山從乾隆爺那時起就被降級,連朝廷禦賜的銀印也被收繳,在術法方麵所恃也不過是曆代相傳天師玉印和紫電青雷的心法,可惜每任天師大多又資質平平,怎麼比得過啊?你爺爺臨終前將天師位傳給了我,本想讓我能夠將上清宮發揚廣大,可惜三年前咱們被李烈鈞趕出龍虎山,房產田產統統都沒了,這幾年咱張家真可說是黴運當頭啊。”
“可是爹爹你擔任了道教總會的會長,又在北京祈雨成功,將那幫全真賊道比了下去,袁大總統可是十分欣賞爹爹,我看咱們張家應該是否極泰來才對啊。”張恩涪得意地說道。
“那是自然,正一道在我手中興旺,看來指日可待了。”張父撚須笑道。
原來此人便是當時第六十二代嗣漢天師張元旭,字曉初,居所便是江西龍虎山的上清宮。民國初,江西都督李烈鈞下令收繳龍虎山的田產,並褫奪嗣漢天師的封號,張元旭無奈,隻好舍了田產,逃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