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防站(3 / 3)

黎京生忙製止道:蘇副排長,你別亂說,這話不對。

蘇啟祥就嘿嘿笑了起來:黎排長,你不可能在邊防站幹一輩子。你有文化,有見識,過不上兩年,守備區就會把你調走,你在守備區也不會幹一輩子。接下來,你還得回北京,誰不願意在北京生活呀。那是首都,要啥有啥,徐錦春就是個鎮上的姑娘,她咋能配得上你?

黎京生複又躺回到床上:你別亂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

在蘇啟祥這樣的農村兵眼裏,黎京生是首都人,見多識廣,很是優越,他就不該留在部隊提幹,和他們農村兵爭搶這個名額。他應該去他應該去的地方,在北京工作,成家立業,那才是他黎京生應該擁有的。

而對於黎京生來說,他從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大城市的人,他就是邊防站的普通一兵,戍守邊防是他的責任。當然,自己同意提幹,隱隱約約似乎和徐錦春有一定的關聯,卻又似乎無關。總之,他下定決心留在邊防站,更多的是一種激情的燃燒。他說不清這份激情來自何處,卻時時被湧動著想做出一番事業。複員回家,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然後是成家立業,似乎一下子就讓他看到了人生的結局。他的理想是,要讓自己的人生充滿迭宕與起伏,就像走進他心裏的徐錦春,充滿了期待和新奇。

邊防站的任務就是巡邏,每天早晨都會有兩個班出去巡邏。邊防站處於他們所負責的邊防線的中間部位,為了節省時間,兩個班會分頭巡邏,風雪無阻。

這天,黎京生帶著一班向西而行。蘇啟祥副排長帶領三班向東出發,二班留守在邊防站。

兩隊人馬,在天色微明時分,踏上了巡邏的道路。

眼前的一草一木,對黎京生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四年的邊防站生活,他早已習慣了這裏的一切,然而每次看到熟悉的界碑時,他仍然忍不住內心的那份激動,騎在馬上的身體,會不自覺地挺起來,背著初升的太陽,在一節一節地長高。

對麵的邊防軍人,有時也會列隊走過來。盡管距離遙遠,但畢竟代表著自己的國家,這時,黎京生會命令戰士們唱起軍歌。高亢、激昂的旋律頓時響徹天空。

邊境線另一邊的士兵,似乎早就熟悉了這樣的旋律。軍歌聲中,兩隻隊伍相向而去。

沒有雨雪的日子裏,巡邏任務兩個小時就可以結束了。走到五十一號界碑時,遠遠地,他們就看到另外一個哨所的士兵,也騎著馬向這邊走來。天氣好的時候,兩個哨所士兵會從馬上下來,聚在一起,開幾句玩笑,打聽一下戰友的情況。然後,摘下腰間的水壺,喝上幾口,上馬,返回邊防站了。

騎在馬上的黎京生這回走在了隊伍的後麵,望著眼前騎在馬上的一隊士兵,看看身旁的國界線,他就又想起了徐錦春。初戀的焦灼和甜蜜,又一次鼓噪著他的內心。

完成巡邏任務的黎京生,忍不住從懷裏掏出了徐錦春的照片。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他眯了眼睛,遠遠近近地打量著照片上的徐錦春,仿佛她就在他的身邊。他的臉一下子就熱了,心跳也加快了。

就在黎京生騎在馬上,捏著徐錦春的照片,沉浸在愛情的遐想時,林地裏猛地刮過一陣風,“倏”地把黎京生手裏的照片,搶走了。風挾裹著樹葉,連同那張照片,在他麵前打了一個旋,便越過了國境線,揚揚灑灑地飄到了界碑的另一邊。

黎京生驚呼了一聲,跳下了馬。他下意識地向前猛跑兩步,最後,還是在界碑前立住了。

前麵的的士兵也停了下來,魏班長跑過來:排長,出什麼事了?

黎京生的目光追隨著那張照片。徐錦春的照片像捉弄他似的,忽左忽右地翩躚一番之後,還是落在了界碑那邊的草地上。

黎京生隻能呆呆地立在那裏了。

戰士們聚了過來,不知發生了什麼,都順著排長的目光向遠處望過去。

這時的黎京生清醒了:沒什麼,大家別聚在這裏,回去吧。

戰士們又重新騎在了馬上。黎京生是最後一個上馬的,他的目光仍駐足在界碑的那一邊。盡在咫尺,卻不能取回心愛的照片,此時的他隻能聽著馬的腳步聲將他帶走。這時,他看見對方的一列士兵向這裏走了過來。

黎京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裏一陣發空。徐錦春的笑,隨著風倏然而去。

在黎京生的眼裏,那不是一張簡單的照片,那是徐錦春的一顆心,是留在他身邊的一個念想。這份念想就這樣飄走了,他的心一下子,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