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錦秀終於平靜了下來,坐在母親墳前絮絮叨叨地說著,母親仿佛正靜靜地在聽。
晚上的時候,念鄉睡在了錦秀和錦春的中間。錦春不知為什麼對念鄉有著一種複雜的情感,她太喜歡這個孩子了,就是念鄉睡著了,她也忍不住一次次去親他的小臉。
錦秀看在眼裏,忍不住說:姐,你也老大小了,你不能這樣過了,既然這麼喜歡孩子,就嫁人吧,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錦秀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澆在她的頭上,讓她一下子從頭涼到腳,她癡怔地望著錦秀。
錦秀歎了口氣:姐,你看我孩子都生了,小香也工作了,咱姐仨兒就剩下你一個這麼漂著了。
錦春聽了,心裏就疼了一下,她望著錦秀半晌才說:秀,姐的事不用你操心,姐知道怎麼做。
錦秀深深地看了一眼錦春,才慢慢說:你是我姐,按理說好多事你比我明白。我知道你一直愛著京生,當初你讓我和他結婚,我就意示到了,可京生隻有一個,他畢竟和我成家了,況且,我現在也很愛他。
錦春聽了錦秀的話,心裏就翻江倒海起來,她說不清這種感受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她隻能無助地喊一聲:秀,你別、別再說了。
錦秀定定地望向錦春,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姐,我還得說,你這樣下去,我心裏難受,好像我欠了你什麼,我的壓力很大。
錦春哽咽起來:秀,你們現在這樣,姐高興,真的!
錦秀接過錦春的話說:姐,可我現在有壓力。如果是別人嫁給京生,你這個樣子,我會罵你傻,天底下又不是隻他一個男人,幹嘛這麼癡情?可是,姐,你不用騙我,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放不下黎京生。從小到大我就了解你,你吃虧就吃在一根筋上。姐,你別傻了,你要知道,隻有看到你幸福了,我心裏才會好受。你知道嗎?你總是這個樣子的話,我一天也不會心安。
錦春哭了,她搖著手說:別說了,秀,我心裏什麼都明白。
說完,她伸手關了燈。房間裏一下子暗了下來,散碎的月影悄然漫過她們的身體,無聲無息。
那一晚,錦春失眠了。她呆呆地望著黑暗,想到了黎京生,想到了錦秀和念鄉,也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錦秀把話說破,她自己始終糊塗著,雖說就是那一層薄薄的紙,自己卻一直沒有勇氣和力量捅破。現在,她越過了這一層紙,人一下子就站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看清了別人、也看清了自己。
當初,錦秀和黎京生結婚時,她的一顆心早已經死了,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會再愛上另外一個男人了。這是她給自己的故事設計好的一個結尾。
幾乎一夜未眠的錦春,前前後後地把事情都想了個遍,她的心在暗夜裏疼了一次,又疼了一次。
錦秀來了,又走了,她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錦春知道,錦秀放心不下北京的家,那裏有黎京生,還有躺在床上的婆婆。那個家離不開錦秀。
錦春含著眼淚和錦秀揮手告別了。望著遠去的火車,心裏的那份牽掛又被一點點地拉長了,拉遠了。她忽然意示到,自己每一次的情感變故都和火車有關,黎京生就是坐著這趟車走的,接下來是秀,還有小香。隆隆的火車聲覆蓋了錦春那顆被揉碎了的心。
錦秀一走,錦春又恢複到了生活的常態,再有一個學期,完成三門學業的考試,錦春就該畢業了。到那時,她就是一名中醫學院的專科畢業生了。
這天下班後,錦春剛走出郵電局門口,一輛小汽車就停在她的眼前。車窗被搖下來,露出了林建設的臉,他笑嘻嘻地說:錦春,上車吧。
錦春禮貌地客氣著:不用了,謝謝。
林建設大咧咧地說:我也是路過這裏,正好送你回家,就是一腳油的事。
錦春不好推拒,就上了林建設的車。
林建設一邊開車,一邊說:老同學,你的脾氣也該改改了,現在都什麼年月了,社會發展這麼快,你還是上班去單位,下班往家奔。你再這樣下去,可就落伍了。
錦春沒有說話,隻是笑笑。林建設透過後視鏡觀察著錦春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又說:錦春,今晚有幾個朋友約好去喜盈門跳舞,我帶你過去看看。
錦香的臉都有些紅了:那種地方我可不去,再說,我也不會跳舞。
誰生下來也不會,你不去又怎麼會?就是換一種生活方式,輕鬆輕鬆,現在人家深圳一天能蓋一層樓,這是什麼速度?你再這樣下去,真的是落伍了。
車很快駛到了錦春住的院子,林建設停下車,歪過頭問:晚上去不去?要不我一會兒來接你。
錦春勉強地笑一笑:下次吧,今天我有點不舒服。
林建設不好說什麼了,下了車,替錦春拉開車門。他望著她走進院子,歎了口氣,又搖搖頭,一溜煙地把車開走了。
回到家的錦春坐到了書桌前,她的麵前擺著教材和筆記本,可她一個字也看不下去,耳畔又回響起錦秀的問:姐,你這樣,我有壓力啊。
她猛地趴到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地哭了起來。此時的她真有些無奈和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