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秀的天空(2 / 3)

黎京生的臉有些蒼白了:誰告訴你的?

幼兒園的老師說的,老師不會騙人的。

念鄉堅定的神情讓黎京生有些不知所措,他清楚,現在這個家太需要錦秀了。有時候,靜心下來想時,他又會站在錦秀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想想她也不容易,作為男人,他應該站在老婆、孩子的身後,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空,可他沒有做到,讓他們跟著受苦了。想起這些,他的心裏就不是個滋味。他一次次地暗下決心,一定要幹出一番事業,讓錦秀和念鄉過上好一些的生活。

老兵餐廳在艱難中生存著,黎京生和戰友們想盡一切辦法維持著餐廳的運轉。有時候,一天也上了幾桌客人,廚師和服務員看著清冷的場麵也有了想法,他們小心翼翼地以各種理由請了假,結果卻是一去不回頭。

黎京生、王大雷和李紀朝非常清楚,老兵餐廳是他們最後的陣地,堅持就是希望,放棄將全軍覆沒。他們隻能憑著信念堅守著,沒有人走進餐廳,他們就推著餐車,悲壯地走出去,以微薄的收入支撐著老兵餐廳。

幾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餐廳,看著麵前零碎的鈔票,黎京生強打精神地苦笑著:收入是少了點,可畢竟是收獲。

王大雷和李紀朝也笑一笑,打著哈哈說:回去吧,明天還要戰鬥呢?

三個人起身走進了黑暗中,月影下,疲憊的身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黎京生在這種艱澀的日子裏,身體就出現了異常,先是消瘦,後來就覺得疲勞,有時候推餐車都感到吃力,走上幾步,就靠著車子喘上一陣。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問題,也沒有太當回事,一門心思撲在老兵餐廳上。

又一個周末,黎京生依舊從幼兒園接回了念鄉。父子倆沿街叫賣著盒飯,實在走不動了,黎京生就坐了下來,念鄉稚聲稚氣地吆喝起來,他知道隻有賣完了盒飯,爸爸才會帶他回家。

就在這個時候,錦香出現了,手裏拎了一大堆念鄉愛吃的水果和零食。錦秀走後,錦香時不時地會來看看念鄉,這也是大姐錦春的意思。

念鄉一看見錦香,嘴裏喊著小姨就撲了上去。錦香把他抱在懷裏,看著眼前的情形,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黎京生看見錦香,硬撐著站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錦香來了。

錦香看了眼黎京生,驚訝地問:你病了?

沒什麼,過一陣就好了,可能是太累了。

出於職業的習慣,錦香毫不心疑地說:姐夫,你應該去醫院做個檢查,不能這麼不當回事。

黎京生隨意地說:去醫院太麻煩了,不礙事的。

錦香急了:姐夫,你一定得去。明天我值班,你去我們醫院,我提前給你掛個號。

黎京生虛弱著聲音說:別麻煩了,我沒事。

錦香看著懷裏的念鄉說:姐夫,我姐不在,你要是倒下了,這個家誰來撐著?你要知道,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

也許是這句話擊中了黎京生,他望一眼念鄉,終於點點頭:好,明天我去。

第二天,黎京生果然去了錦香的醫院。他從這個科到那個科,抽了血,也留了尿樣。接下來,就等待著結果的出來。他和錦香說好了,他不用再往醫院跑了,有了結果,錦香會通知他的。

他一連等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有等來錦香的通知,他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沒有等到錦香的結果,卻等來了徐錦春。

在一天早晨,錦春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他的麵前。當時,他正準備去老兵餐廳上班,抬頭時,就看見了迎麵走來的錦春。在那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錦春正真實地站在他的麵前。

是你,錦春?你怎麼來了?

徐錦春望著眼前的黎京生,表情有些複雜,她是接到錦香的電話,才下決心來的。

黎京生檢查的結果早就出來了,情況比想象得要嚴重。黎京生患上了尿毒症,他早就應該住院治療了。當錦香拿到結果時,她大吃一驚,錦秀遠在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黎京生畢竟是她的姐夫,這麼大的事,她不能不和大姐錦春商量了。錦春在得知這一情況時,人一下子就蒙了,作為醫生,她知道尿毒症的結果。她放下電話,心裏再也無法平靜了。連續兩天,她什麼也幹不下去,做事也是丟三落四的,腦子裏想的隻有黎京生的病情。

她再一次找出了黎京生的照片,照片已經變得有些破碎,但往事仍一幕幕清晰地映在眼前。黎京生真是太不幸了,父母撇下他走了不說,就是自己也沒有逃出人生的噩運。想到這兒,內心一陣巨痛,她真想大哭一場,為了黎京生、也為了自己。

後來,她終於下了決心,去北京看望黎京生。這個念頭一出現,便不可遏止,自從錦秀和黎京生結婚後,她就想,自己該和黎京生劃上句號了。她試圖說服自己,不再去想黎京生,可事實上,有關黎京生的任何消息仍牽動著她的心,激起她內心的漣漪。直到錦秀和她有了那樣一次談話,她才決心試著去愛林建設。即使在和林建設交待的過程中,仍有意無意地把兩個男人做著比較。此時,黎京生已經完全占據了她的內心,短暫的猶豫和彷徨之後,她又一次登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兩個人重逢之後,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半晌,黎京生才把錦春讓進了屋。

錦春表情凝重地看著他:你該去住院了。

不祥的預感又一次在他的心裏得到了證實,他囁嚅著:我、我得了什麼病?

錦春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說出“尿毒症”三個字。

他聽了,頓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的力氣了,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怎麼會得上這個病呢?

他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錦春。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無助和憂戚。

錦春以一種不容置疑地口氣說:你要住院,決不能再拖了。

他虛脫般地問:你這次是專門為我的病來的?

錦春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望向遠處:錦秀不在,你身邊應該有一個人。

他聽了,內心湧上一陣深深的感動,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半晌,他才輕輕地說:錦春,我欠你們的太多了。

經過錦春和錦香的安排,黎京生住進了錦香所在的部隊醫院。遠在德國的錦秀自然也知道了黎京生的情況,在黎京生住院半個月之後,錦秀回到了國內,長途飛行令錦秀看起來很憔悴。在這之前,她經常打越洋電話過來,問一問家裏的情況,黎京生總是這好那好地寬慰著她,讓她安心工作。她怎麼也想不到,突然就接到了錦香打來的電話,說黎京生患了尿毒症。

錦香和武飛一同去了機場。錦香一見到錦秀就撲了過去,含著眼淚叫了一聲:姐——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錦秀看見錦香的樣子,積攢起的那點力氣“倏”地就沒了,她幾乎癱倒在機場出口,還是武飛把她扶住了。上了出租車,她才回過神來,問錦香:你姐夫的病很嚴重吧?

錦香含著淚,隱忍著說:姐夫已經是尿毒症晚期了。

錦秀猛地抓住錦香的手,神情激動地說:小香,你是醫生,你姐夫的病就真的沒有救了?

錦香沒有說話,把頭扭向了車窗外,她無法麵對姐姐那雙求救似的眼睛。

錦秀拚命地晃動著錦香的身子,一迭聲地追問:小香,你說呀?

錦香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看著錦秀說:目前國內外的醫療技術也都沒有辦法拯救晚期尿毒症患者,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