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最近韓家店來了一個加強連的兵力,是從沈陽調防過來的,對了,領頭的就是於家窪的於五虎。”
來順一跺腳,說:“這就是了,定是他們無疑。”
祥子問:“那嬌娘就肯願意跟著他們走嗎?”
邵二狗說:“哪裏是肯,是掙不脫哩。”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祥子打破了沉寂,說:“我去把人找回來。”
邵二狗一把拉住祥子的胳膊,說:“祥子,不是二叔不許你去,是咱鬥不過當兵的哩。”
祥子著急地說:“可是,我就眼看著嬌娘被搶走麼?我是她的男人哩,是胡子哩。”
來順也說:“咱不能就這麼沒個主意,就去找找看,我琢磨著,那些當兵的也未必有什麼惡意,是不是給兵匪們綁了票,咱去去知道個準信也好。”
祥子娘醒過來了,聽見幾個人說話,也插嘴道:“去也是行,你們多帶幾個人,咱村中的老少雖不中用,也是人多壯勢,我還要我孫子哩。說完又哭,眾人就勸。”
有全說:“咱跟當兵的鬥,就是全村的人都去了也不頂用,反倒礙手腳。”
小栓說:“我回大黑山一趟,跟藍天林司令說一下,看能不能找部隊來。”
有全說:“那敢情好,我、來順、祥子我們哥三個去看看,是福是禍,也要知道個真章。”
七
天還朦朧著,幾個人就上路了,大青驢腳程是急,路過了正睡著的村村寨寨,驚動了狗子,就是一通亂咬,最初是一隻,接著就是一群,咬驢的腳跟,咬驢腳上踏起的塵土,驢便不敢快跑,躲躲閃閃。祥子就罵,打坐下的驢子,吆喝擋路的狗子,膽小的狗子是嚇得蔫退了,膽大的仗著狗多勢眾,依然瘋叫個不停,氣得來順舉槍要打,被有全攔住了。村寨裏的人以為是來了胡子,剛打開門的,又重新悄悄地插緊大門,扒著門縫往外瞅,等看清是三個凶神樣黑黢黢的騎驢人,腰裏顯見著別著槍,更以為是來了胡子,嚇得趕緊躲,大戶人家有槍有炮的,也早壓上了子彈,順出了炮眼。
三個人繼續趕路,到底是累,大青驢還能堅持,另外的兩頭驢已走得汗水淋漓,三個對望一眼,暫且住了腳,把緊張的情緒扔到半路上一些,等歇得差不多了,又繼續趕路。
心裏有事,腳程就急,過了溝溝坎坎,又是走走停停,天光大亮的時候,三個人趕到了韓家店,等收住腳,三頭毛驢竟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地上,活活累死了。也是一整夜沒睡覺,三人選個僻靜的山坡,也躺下了,躺得兩眼迷糊,有雲山霧影壓著,就困倦得天高雲低了。躺夠多時,把身上的家夥收拾藏好,找個僻靜的小店,先住下了,又吃了點東西,祥子對兩人說:“你們倆先歇,我到外麵尋摸尋摸。”
韓家店是個不大的小鎮,一馬平川的地兒,東西兩麵有一條公路貫通,南麵臨河,北麵的山包上,樹叢深處,密集著一幢幢房子,兵營就駐紮在那兒了。
透過樹叢,祥子愉愉往裏看,試圖能看出個端倪。院子裏不時有兵走出,卻不見有女人和孩子。祥子轉悠到後山,蹲在草叢裏繼續觀察,草軟綿綿的,又高又長,不撥開草叢,看不見人影,後院倒是挺肅靜的,三麵是房,一麵空地,中間是個運動場,整個後院用鐵柵欄圍著,祥子正伏在空地的一麵,再往近些,裏邊的一切看得很清楚,隻是半天不見人影。祥子看罷多時,正要離開,其中的一個房門“吱扭”一聲開了,一個小孩露出腦袋,手裏托著個小皮球。
“大喜子。”祥子險些叫出聲來。他強按住內心的激動,四周看了看,這才慢慢蹭過去,靠在鐵柵欄邊上,看看大喜子拍著皮球過來,他壓低了嗓音叫:“大喜子,過來。”
大喜子抬頭見是幹爹,初時一愣,隨即扔下皮球往這邊跑,隔著柵欄,祥子抓住兒子的手,上上下下地瞅。
“想幹爹不?”
‘‘相。”
“你娘在哪?”
大喜子指指前院,說:“跟那個當官的在前邊說話哩。”
祥子想了想,抬起左腳將布鞋脫下一隻,這鞋是嬌娘做的,剛上腳沒幾天,那針腳那樣式,嬌娘認得。他將鞋交給大喜子,說:“給你娘,就說三更天我來後院接她,拍三下掌為號,千萬別讓外人知道。”
大喜子接過鞋,懂事地點點頭,說“爹,我知道你想娘,我記住了哩。”
祥子目送著大喜子回屋,這才折回身子。
有全來順還在傻睡,四肢亂放著,一鋪土炕幾乎讓他們倆擺滿,祥子擠了個地方眯下了,一天的夜路也是之,也是累,不一會就酣聲響起。
一覺醒來,日頭已經西斜,有全來順也早醒了,見他起來,來順就問:“打聽得咋樣,可有嫂子的影?”祥子點點頭,說:“是見著大喜子了,今夜三更咱們去接你嫂子。”
三個人又密謀了一會兒,晚上早早吃完飯,把子彈都壓得停當,單等著三更天動手。
時間過得就是慢,一寸一寸地往前蹭,咋也不願到地方,祥子不停地在地上走,時間卻不急,還是一分一秒地過,總算過了二更多天,三個人悄悄出了院子,穿過前山,來到兵營後院,在事先選好的位置潛伏下來,剛把身子安置停當,就聽有人說話:“趙排長你說,於連長新來的小夫人真是夠味哩,那腿那奶子又嫩又白,咱連長是有豔福哩。”
“別瞎說,你看了還是摸了?”
“我是看了,也是摸了,你忘記了嗎,那天是我的馬馱回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