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給連長聽見,還不打開你的腦殼。”
“連長哪有工夫來,還不是摟著小夫人睡。”接著是竊竊的笑聲。
又有一個人說:“聽說新夫人原來的男人是胡子哩,說要來搶咱新夫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咱們都得小心著,多留點神,咱不怕胡子,可也別平白無故丟了腦殼。”
另一個聲音又說:“其實那祥子也是傻,還來搶什麼夫人,害得咱們不得安生地睡,他要是來了,還不是有來無回,咱連長早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哩。”
祥子心頭一動,覺得說話的聲音好熟,又想不起是誰,而且那話好像是說給他聽的,莫非我們的行蹤暴露了?有全捅捅祥子,低聲說:“我聽那人說話像我哥哩。”
來順說:“淨瞎說,你哥不是早沒了嗎?你是想哥想得精神恍惚了。”
這是個有月的夜晚,月光很亮,隻是說話的人躲在暗處,看不清他們的臉麵。
有全留了心,繼續細心地觀察著,有踏踏的腳步聲傳來,那兩個人是回去了,院子裏重新恢複了寧靜。
“啪,啪,啪。”傳來三下擊掌聲,在靜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是嬌娘!”
祥子大喜過望,回了三下掌聲,立起身往前就撲,看看就要到鐵柵欄前,猛地覺得腳底下被絆了一下,他踉蹌著摔倒在地,剛要起身,就聽有全驚叫:“有人。”
與此同時,有雙手按在祥子的背上,不容多想,祥子就地一個翻身,隨即飛起一腳,將那人踏倒在地上。他趕緊爬起身,還未站穩,又有兩個人斜撲過來,仗著身高體壯,閃身出掌,將左側的人打倒,又使了個大背摔,將已摟住自己脖子的另一個人從頭頂扔過去,借著這空當回頭望去,見有全、來順已被幾個兵按在地上,他剛要上前撲救,又有幾個人向他撲來。
來順扯著嗓子叫:“快跑,快跑。”
救人顯然是不可能了,祥子顧不及其他,借樹木草叢掩護,撒開兩腳就跑。身後槍彈呼嘯,有一隊人馬緊緊追趕,祥子顧不得山高腳底,道路寬窄,腿是生了風的,跑得比心跳還快,有幾次他都差點跌倒。地形不熟,又是在黑夜,他見前頭是一處更暗的地界,就一頭紮了進去。
先是曲曲折折,又跑了一段,路似乎平坦了些,也不知跑出去有多遠,眾多的追兵漸漸地遠了,卻有一個騎馬的人漸行漸近,祥子回身瞄準,打槍,“哢嚓”一聲槍栓響,哪裏還有子彈?祥子轉身又跑,從三更天跑到現在,天已見曉,眼前的景致依稀可見,祥子不禁大驚失色,他所跑過的地方是一條十幾裏長的峽穀,如今已到盡頭,三麵是高不可攀的峭壁,唯一可行走的歸路又被追兵阻斷,再沒有跑的力氣,這是到盡頭了,冷風颼颼地吹著,吹得人心裏怪冷。
祥子頭腦一片空白,緩緩地站起身,把手中的槍舉過頭頂,說:“朋友,今天我祥子是到末路了,既然落到你手裏,是殺是禍隨你的便,隻要你來個痛快的。”
來人跳下馬,叫“祥子!”
聽聲音,分明是院中說話的一個人。
那人又叫:“祥子,你看我是誰?”
祥子呆呆地看著來人,又擦了一回眼睛再看,把舌頭咬痛了又看,可不是有全他哥趙有才?除衣著變了,臉麵模樣還是在家時的樣子。他奔上前去,用力抱住有才,歡喜地叫:“有才大哥,你還活著,你沒死哩,這些年你不回家,原來是當兵了哩。”
有才也抱住祥子,激動地叫:“祥子,你長大了,哥也想你們哩,你不知道,那日我去圩上,遇見當兵的抓壯丁,便把我抓了哩,打了幾年仗,路途又遠,哪裏回得來?這回換防才把我派到韓家店,準備跟日本兵開戰了,哥現在是排長了哩。”
祥子說:“可是,有才哥,你不想家麼,翠花嫂子想你哩,大丫二丫也想你哩。”
有才擦擦淚,說:“咋不想哩,可咱當兵不讓回,過去離家遠,開小差又要殺頭的,我也是剛來韓家店,這不正想抽空請假回家看看,就知道你要來,在院子裏傳話叫你不要動,你咋不聽?你來前,外麵就埋伏著人哩。”
祥子驚訝地問:“你們怎麼知道我要來?”
有才說:“你昨個用鞋傳信,你媳婦就告訴給連長了,我聽說是你,就叫當兵的不要真往你身上開槍,就想見你,就一直追著你,又不敢見,怕人聽了起疑心哩。”
祥子眼睛瞪得銅鈴大,對有才說:“我舍了命來救她,她就這麼狠心,叫人抓我麼?”
有才說:“這事我也不清楚,兄弟你想開點,趁天還沒亮,趕快走吧。”
祥子說:“我不走,我要見你們連長,見嬌娘,問問她為啥害我,女人的心是給狗吃了麼,而且當兵的把有全、來順抓了,我也要向他們要人。”
有才“啊”了一聲,說:“有全也來了麼?”
祥子說:“可不,還拿著槍哩。”
連長於五虎正在椅上坐著,聽士兵們報告情況,一個小兵滾著跑進來,因興奮聲音有些顫抖:“趙排長帶了個人來,八成是祥子哩。”
於五虎騰地站起來,果見有才帶著一個人進來,四目相對,兩人相互瞪視片刻,於五虎做出當官的樣子,問:“你就是祥子?跑了大半夜,不跑了?”
祥子把頭歪了歪,丟給於五虎一副不屑的神色,說:“想要看看你,當兵的怎樣作惡,搶別人的媳婦。”
“可我的槍會殺人。於五虎把腰裏別著的手槍掏出來,放到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