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幸福的套袖(2)(1 / 3)

妹妹還在奶聲奶氣地唱著: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是第幾遍的重複了,不知道。那是為我而唱的,送給我的歌。

這首歌或許現在還在為孩子們所傳唱,但我已聽不得它。那歡快的旋律讓我有種強裝歡笑的誤解,一聽見它,我的心就會縮緊,就會發顫。

以後,到我值日的日子,我都感到緊張和恐懼,生怕把妹妹一個人又留在那空曠的教室。每每還沒到下午下課,我就把笤帚搶在手裏,攏在腳底下,以便一下課就能及時進入清理工作。有好幾次,老師剛說完“下課”,班長的“起立”還沒有出口,我的笤帚就已經揮動起來。

這天,做完值日馬老師留下了我,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匆忙。當時我急得直發抖,要哭了,隻會說:“晚了,晚了!”老師問什麼晚了。我說:“接我妹妹晚了。”馬老師說:“是這麼回事呀,別著急。我用自行車把你帶過去。”

那天,我是坐在馬老師的車後座上去幼兒園的。那以後,馬老師免去了我放學後的值日,改為負責課間教室的地麵清潔。

恩若救急,一芥千金。

我真想對老師從心底說一聲謝謝!

是平平淡淡的生活,是太一般的小事,但於我卻是一種心的感動,是一曲純潔的生命樂章,是一片珍貴的溫馨。忘不了,怎麼能忘呢?

如今,我也到了老師當年的年齡。多少童年的往事都已淡化得如煙如縷,惟有零星碎片在記憶中閃光,在我人生之路上給予我理解和愛的老師,我祝福您。

意林劄記

平凡的小事裏蘊含火熱的真情,小事裏有用愛譜寫的溫暖之歌。它穿越綿長的時光隧道,我們的心靈因而被深深的打動。歲月流逝,往事如煙,隨風而散,但我們心靈曾沐浴的陽光卻有穿透堅韌時間的力量,無數次在我們心中奏響溫情之歌。懷念,並無私地播撒愛的陽光。愛成為永不枯竭的河流涓涓流淌,惟有愛才能夠永恒。(朱朝敏)

我和橘皮的往事

梁曉聲

多少年過去了,那張清瘦而嚴厲的,戴六百度黑邊近視鏡的女人的臉,仍時時浮現在我眼前,她就是我小學四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想起她,也就使我想起了一些關於橘皮的往事......

其實,校辦工廠並非是今天的新事物。當年我的小學母校就有校辦工廠,不過規模很小罷了。專從民間收集橘皮,烘幹了,碾成粉,送到藥廠去。所得加工費,用以補充學校的教學經費。

有一天,輪到我和我們班的幾名同學,去那小廠房裏義務勞動。一名同學問指派我們幹活的師傅,橘皮究竟可以治哪幾種病?師傅就告訴我們,它可以平喘並對減緩支氣管炎有良效。

我聽了暗暗記在心裏。我的母親,每年冬季都被支氣管炎所苦,經常喘作一團,憋紅了臉,透不過氣來。可是家裏窮,母親舍不得花錢買藥,就那麼一冬季又一冬季地忍受著,一冬季比一冬季氣喘得厲害了。看著母親那種痛苦的樣子,我和弟弟妹妹每每心裏難受得想哭。我暗想,一麻袋又一麻袋,這麼多這麼多的橘皮,我何不替母親帶回家一點兒呢?

當天,我往兜裏偷偷揣了幾片幹橘皮。

以後,每次義務勞動,我都往兜裏偷偷揣幾片幹橘皮。

母親喝了一陣子幹橘皮泡的水,劇烈喘息的時候,分明地減少了。起碼我覺著是那樣。我內心裏的高興,真是沒法兒形容。母親自然問過我——從哪兒弄的幹橘皮?我撒謊,騙母親,說是校辦工廠的師傅送給的。母親就撫摸我的頭,用微笑表達她對她的一個兒子的孝心所感受到的那一份兒欣慰。那是窮孩子們的母親們普遍的最由衷的也是最大的欣慰啊......

不料想,由於一名同學的告發,我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先是在全班同學眼裏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後來是在全校同學眼裏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

那是特殊的年代。哪怕小到一塊橡皮,半截鉛筆,隻要一旦和“偷”字連起來,也足以構成一個孩子從此無法刷洗掉的恥辱,也足以使一個孩子從此永無自尊可言。每每的,在大人們互相攻訐之時,你會聽到這樣的話——“你自小就是賊!”——那賊的罪名,卻往往僅由於一塊橡皮,半截鉛筆。那賊的罪名,甚至足以使一個人背負終生。即使往後別人忘了,不再提起了,在他或她的內心裏,也是銘刻下了。這一種刻痕,往往扭曲了一個人的一生,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毀滅了一個人的一生......

在學校的操場上,我被迫當眾承認自己偷了幾次橘皮,當眾承認自己是賊。當眾,便是當著全校同學的麵啊......

於是我在班級裏,不再是任何一個同學的同學,而是一個賊。於是我在學校裏,仿佛已經不再是一名學生,而僅僅是,無可爭議地是一個賊,一個小偷了。

我覺得,連我上課舉手回答問題,教師似乎都佯裝不見,目光故意從我身上一掃而過。

我不再有學友了。我處於可怕的孤立之中。我不敢對母親講我在學校的遭遇和處境,怕母親為我而悲傷......

當時我的班主任老師,也就是那一位清瘦而嚴厲的,戴六百度近視鏡的中年女教師,正休產假。

她重新給我們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就覺察出了我的異常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