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號員[英]查爾斯·狄更斯(1)(1 / 3)

查爾斯·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Dickens,1812.2.7—1870.6.9),十九世紀的英國大作家,作品擅長描摹現實,富含人道主義和批判精神,主要代表作為《大衛·科波菲爾》、《遠大前程》、《霧都孤兒》。本次入選兩篇:《信號員》和《謀殺案之審判》皆發表於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是維多利亞時期哥特小說之典型,也是狄氏早期之傑作。主要以氣氛烘托,人物刻畫見長。故事雖短,寓意深刻。狄更斯寫鬼物,不寫其形貌,影影綽綽,點到為止,自留於讀者諸君想象,此為其特點。

“喂!下邊的人!”

那時,他正站在他的信號所門前,手裏拿一麵小旗,旗子卷在一根短棒上,卻突然聽見有聲音這麼喊他。你可能以為,看這裏的地勢,他斷不會懷疑這聲音的來源;他的上方是一麵近乎刀削的峭壁——當時我就站在頂上——但是,他卻沒向上看,而是轉了個身,往下麵的鐵路線上看。看上去他的臉色有些異樣,雖然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但這已足以吸引我的注意了。隻是他站在深穀裏,我隻能看到一個身形和影子。而且我站在峭壁頂上,正好被西邊的火燒雲照著,必須用手搭個涼棚才能看見。

“喂!下邊!”

他收回目光,又轉身四顧,然後才抬起雙眼,看到我在他上麵。

“這裏有路可以下去嗎?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呢?”

他便抬頭看著我,卻不作答,我也向下看他,隻感到自討沒趣,不好催促他了。這時,地麵和空氣中突然產生一陣含混的顫動,俄而卻變成猛烈的震動,那撲麵而來的衝力似乎要把我推倒一般,我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我再往下看時,卻隻見蒸汽騰騰地升上來,那列火車已飛快地呼嘯而去,緩緩地消失在遠方,他已經完成火車過洞指揮的任務,正在卷旗子。

我又問了他一遍。卻見他頓了一下,仿佛在凝神看我,接著便揮舞手裏卷起的旗子,指著一個和我等高的方向,大約離我兩三百碼的樣子。我便朝他喊了句“好的”,就往那邊走。走到邊上,我定睛一看,豁然發現眼前有一條崎嶇不平的“之”形小徑。

這小道實在陡峭至極,仿佛直直落下去一般;正好鑿在一處陰冷的岩壁上,常年變得又濕又滑,我隻好硬著頭皮往下走。感覺那路變得更長了,我甚至回想起他當時給我指路的神情,真是窘迫又無奈啊。

當我走到足夠低的地方,才再次看見他,他正站在火車剛經過的兩條鐵軌中間,似乎在等我出現。他用左手支著下頜,卻把左手肘搭在胸前右手上;他的表情充滿期待和觀望,我不禁停下腳步,疑惑了片刻。

然後繼續往下走,一直走到和鐵軌齊平的地方,才信步朝他走去。

卻隻見一個麵色蠟黃、濃眉黑須的黑漢子。這樣的崗位實在孤獨淒涼,我再沒見過比這更糟的地方了。兩道峭壁坑坑窪窪,潮乎乎一片,頭頂上幾乎隻能看見一線天;遠處隻是這片彎曲的大地牢的延伸罷了;另一個方向上,近處隻見一片模糊的暗紅色燈光,照著一條更黑的隧道入口。在這龐大的建築體中,充滿了野蠻、壓抑和禁忌的氣氛。幾乎一點陽光也透不進來,裏麵充滿了死寂的灰土味;寒風凜凜,橫衝直闖,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隻感覺離開了人間。

他還未及反應,我已經到了他身邊,幾乎可以觸到他了。他的眼睛卻一動不動,此時四目相望,不由得朝後退了一步,抬出一隻手來。

這個孤零零的崗位實在不是人待的啊(我這樣認為),我站在遠處往下看時,就已經被這迷住了。這地方應該人跡罕至吧,我想,而且恐怕沒人願意來吧?對我而言,我隻看到一個人一輩子被囿於彈丸之地,而且最終獲得了解脫,對這巨大建築體產生了超然的興趣。抱著這樣的心思,我開始和他搭話,但卻發現愈來愈詞不達意。因為我並不樂於搭訕,而且這男人身上的某種氣息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