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縫插針。“昨晚我在這邊時,它也搖了你的鈴鐺嗎?然後你才出門去?”
“兩次。”
“啊,是了,”我說道,“你完全被你的幻覺誤導了。那時候我眼睛一直看著鈴,耳朵也聽著,我也是個活人,卻不曾聽見鈴聲響。
不,應該說除了你和車站聯係的時候,其他任何時候都一切如常,不曾響過。”
他搖搖頭。“我卻從沒有犯過一個錯誤,先生。況且我也不會把人的鈴聲和怪物的鈴聲混淆。那鬼物的鈴鐺發出一種極怪異的震動,仿佛憑空傳來的一般。我可沒有說那鈴鐺是在我眼前響。我一點不奇怪你沒聽見。但是我聽到了。”
“你往外麵看時,真的好像看到那怪物在那裏?”
“千真萬確。”
“兩次都在?”
他斷然答道:“兩次都在。”
“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門口看看怎麼樣?”
他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起來了。我開了門,站在石階上,他卻隻立在門口。隻見外麵那危險信號燈閃爍著,隧洞口黑沉沉的。峭壁岩石又高又濕,再往上看卻是一片星空。
“看到它了嗎?”我問他,仔細看他的臉。他睜大了眼睛,緊張地張望著,我也朝他的方向巡視,似乎他看到的也不比我多。
“沒有,”他答道,“它不在那邊。”
“我也一樣。”我說。
我們便進了屋,關上門,各自坐下。我正想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如果這算是的話——他卻先說話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似乎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嚴肅的問題,我發現自己已經落了下風了。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先生。”他說道,“困擾我的那個可怕的問題就是,那怪物究竟意味什麼?”
我不確定,我告訴他,盡管我能完全理解。
“它在警告什麼呢?”他說著,盯著爐火陷入了沉思,或有時看我一眼。“危險是什麼?在哪裏?這條鐵路線哪裏有危險嗎?有什麼可怕的災禍要發生?經過前兩次事件後,這無疑已經是第三次了。它死死地纏住我,可怕極了。我怎麼辦?”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熱汗。
“要是我發電報報警,無論一邊,還是兩邊,我都找不到理由,”
他繼續說道,一邊擦著掌心,“我隻會惹一身麻煩,一點好處沒有。
他們會以為我瘋了。要是我發電報過去——說:‘危險!注意!’他們問:‘什麼危險?哪裏?’我隻能說:‘情況不明。但是天啊,注意!’然後他們就把我攆走了。他們還會做什麼?”
他隻顧在那裏糾結,實在慘不忍睹。一個本分人,因為職責壓力過大,感覺生活不可理喻,不堪忍受,便生出這樣的精神折磨來。
“它第一次站到危險信號燈邊時,”他繼續說道,用手往後攏了攏黑發,兩手按住太陽穴揉著,顯得痛苦萬分,“既然真的有事故要發生,為什麼它不告訴我要發生?既然事情可以避免,為什麼不告訴我怎麼避免?它第二次來為什麼又遮著臉,為什麼不告訴我危險,‘她要死了。叫他們讓她待在家裏’。要是它兩次來,隻是為了暗示我警告不虛,讓我為第三次做準備,那現在為何又不明說?嗬,但願主保佑我吧!何苦為難一個偏僻小站的窮信號員!為什麼不去找那些有聲望又有權勢的大人物?”
我見他如此痛苦,突然意識到,看在這可憐人的份兒上,也為了公共安全,我必須設法即時安撫他。因此,我便把我們之間那些似是而非的問題都撇開了,隻是對他說,無論誰在這位置上,都要恪盡職守。
他至少可以明白職責如此,有所慰藉。盡管他無法弄清楚那些混亂的表象。我這樣做,遠比說服他放棄自己的罪惡感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