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博早就看厭倦了,轉身就進了大樓門廊,甚至也不叫布朗神父。神父卻停在那裏,凝視菲伯斯教徒的陽台。也不知是職業興趣,還是隻是為了看滑稽戲,隻見那先知卡隆披著銀色法衣,站在那裏,雙手高舉,連連對太陽禱告,聲音洪亮,若有魔力,整個熱鬧的街道都能聽見。他專心盯著那燃燒的大圓盤,仿佛出了神,卻不知還能否看見地上的人。不過,他肯定是看不到下麵的矮個神父的。神父正擠在人群裏,眯眼看著他。兩人的巨大差異可能就是如此吧:布朗神父不眯眼就看不見東西,那阿波羅教先知卻可以一眼不眨地直視正午的太陽!
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聲,不絕於耳,打斷了狂熱的禱告。隻見三人衝出大廈,又有五個人衝進去,雙方也不對話,隻是麵麵相覷。一種揪心的恐懼感油然而生,迅速彌漫了整條大街,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盡管街上亂作一團,那兩人卻一動不動:正是阿波羅教的先知,基督教的醜神父;一個在陽台上,一個在大樓下。弗蘭博終於出現了,他很快製住騷亂,大聲喝令,聲如號角,叫人去請醫生來;然後又轉身進了大樓,布朗神父也隨即溜了進去,誰也沒注意他。太陽教神父還在喋喋不休地禱告,呼喚噴泉和花朵之友——快樂之天主。
布朗神父看見弗蘭博和六個人正圍在電梯口。電梯卻沒有降下,有個東西落在那裏。那本來該是坐電梯的人。四分鍾前,弗蘭博已下去仔細看了,隻見屍體腦漿四迸,血肉模糊,但他卻分明認得:正是波琳·斯泰西。那個否認悲劇的女人。盡管已叫人去請醫生了,但他可以肯定:她死了。
他已分不清自己對她的好惡了,隻覺又愛又恨。那樣活生生的人,說死就死了。他心裏不禁升起一種本能的悲哀,如蒙喪親之痛。死亡之苦澀讓她的神秘更加清晰。他記起她可愛的臉和一本正經的話語,這悲劇來得如此突然,竟像是不知何處降落的暴雨。那樣一個叛逆的美人,就這樣掉進電梯中,摔得粉身碎骨。是自殺嗎?她可是個樂天派,怎麼會如此屈辱而死?謀殺?誰會在這空樓裏殺人呢?他接連說了一大串,嗓子竟沙啞了。本想再大聲些,卻虛弱得很。他問了眾人卡隆剛才在哪兒。隻聽見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回答了,保證在過去一刻鍾,卡隆一直在做太陽禮拜。弗蘭博一聽便知是布朗神父,便轉過黑臉龐對他說:“要是他一直在上麵,那會是誰幹的呢?”
“也許,”布朗神父說道,“不如上樓找凶手。警察半個小時才到呢。”
弗蘭博便把死者留給醫生照看,轉身衝上樓梯,奔進寫字間。空無一人,又衝進自己辦公室。布朗神父看見他的臉,一片蒼白,不禁大吃一驚。
“她妹妹,”弗蘭博說道,一臉沉重,表情嚴肅,“她妹妹好像出去散步了。”
布朗神父點點頭,說道:“也有可能到樓上太陽教教主那裏去了。我要是你,會馬上上去證實一下,然後再回來討論。不,”他突然頓住,接著說,“唉,我怎麼那麼蠢呢?我們應該先下樓看她的辦公室才對嘛!”
弗蘭博看著神父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他下了樓。兩人急切地走進了斯泰西姐妹的辦公室,裏麵空蕩蕩的。隻見太陽教先知占著一把紅皮大椅,正坐在門口等待,一臉泰然,卻又捉摸不定。這裏正好可以盡覽樓梯和樓梯間。其實他也未等好久,不到四分鍾,三人就一同下了樓。
個個都眼神嚴肅。走在最前麵的正是瓊·斯泰西,死者的妹妹——剛才她待在阿波羅神父的臨時“神廟”裏;其次是阿波羅神父,他已做完禮拜,昂然自若地走下樓梯——樓梯空空如也,而他正身穿大法衣,美髯飄飄,儼然一副基督離開普雷托利姆(多雷畫作)的模樣。再次即弗蘭博了,他雙眉緊蹙、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