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色馬蹄鐵[美]達希爾·哈梅特(2)(1 / 3)

她一躍而起,說道:“那你等等,我再去找找他。你叫什麼名字?”

“叫帕克就行,隨便。”這本是我給瑞恩編的名字,現在卻先用上了。

“你等著,”她一邊朝後門走,一邊回頭喊道,“我可以幫你找他。”

“我猜也是。”我笑道。

過了十分鍾,便有個男人從酒吧前麵過來。是個金發英國人,不到四十,那紳士範兒卻早沒有了。不過,倒不是完全無可救藥,至少麵目還算有人色,撐得住臉,盡管一雙藍眼睛空空洞洞,眼袋很大,嘴角鬆弛,皮膚灰暗,布滿皺紋。他在我對麵坐了,問道:“找我?”

“愛德華·博安農?”

他點點頭。我說道:“咖啡仔前幾天被捉了。現在可能已經上了去堪薩斯的囚車。他知道我過來辦事,就托我帶個信。”

他皺著眉頭,盯著桌子,又看我一眼,眼神淩厲。問道:“還有別的話嗎?”

“他沒和我說。這是別人傳話給我的,我沒見到他人。”

“你在這邊待一陣嗎?”

“嗯,兩三天吧。”我回道,“有些要緊事要辦。”

他笑了笑,伸出手來。說道:“多謝轉告,帕克先生。若你願意借一步說話,我請你喝一頓好酒。”

這我不介意。便隨他出了金色馬蹄鐵,拐進一條小巷,前麵卻有一座土坯房,在小鎮和沙漠交彙處。我跟他進了前屋。他招呼我坐了,自己走進另一間房。

“想喝什麼?”他隔門叫道,“麥酒、杜鬆子、蘇格蘭威士忌——”

“就最後那個。”我打斷他的廣告。

他便拿了一瓶黑白牌威士忌、一根吸管並幾個杯子出來。兩人坐下喝酒,喝一回說一回,再喝一回再說一回。幾巡過後,兩人都裝醉了——實際上是快撐死了,像兩頭山羊。

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倒成了喝酒比賽。兩人都打定主意,要把對方灌成一攤爛泥——爛醉如泥好說真話。如此胡說一通,也沒進展。

眼見天色暗了,他說道:“你……知道嗎,我他媽真夠賤格的。我原來有個老婆——簡直是天下第一的好女人——要我回去和她過日子,說了一大堆。我隻是賴在這鬼地方,成天酗酒吸毒。我原來可是個大好青年。建……建……建築師呢,你知道嗎——而且做得還不錯呢。然後一下掉進泥坑,和他們鬼混,回不了頭了。我是有個打算——可不是空口說的。我要回到我老婆身邊,那可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啊。我要把毒癮全戒幹淨了。你看看我,看起來像皮包骨嗎?當然不像!我正在自己治療呢,就這個樣子。不信你看看,我馬上吸給你看,吸不吸毒,我自己完全可以做主……做主!”

他從椅子上起來,迷迷糊糊地走進隔壁房間,又顛倒走回來,捧了一個銀盤,上麵都是抽鴉片的精致煙具——全是白銀和烏木質地。他把盤兒撂在桌上,煙杆攥在手裏向我晃了晃。

“請你來一管,帕克。”

我便說不會,我還是喝威士忌好了。

“不行整點兒可卡因也好。”他又道。

我回絕了,他便各人攤在桌邊地板上,卷好鴉片,燒起來。兩人繼續呼呼喝喝——他自吸鴉片,我自喝酒——兩人互相恭維,就盼著對方露個口風。

如此喝到半夜,那小天使又進來,我剛吞了一大口酒。

“看來你倆好得很呢。”她哧哧笑著,俯身吻了英國人的亂發。卻坐在桌上,伸手拿了威士忌。

“一切都好得很。”我向她拍胸脯道,雖然口齒可能不清了。

“矮個子,你要一直醉著那該多好,多可愛啊。”

我不知道答應沒有,隻感覺自己不久也躺在地上,在英國人身邊睡著了。

後麵兩天也是如此。兩人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女孩也在。不是喝酒,就是喝太多睡著了。有時在土坯房裏,有時在金色馬蹄鐵,我們還抽空逛了鎮上其他酒吧。中間發生很多事,我雖然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不過每件事我應該都記得一點。

表麵上,阿什克拉夫特和我兩人裝傻賣癡,不管醉得多厲害,都不敢稍有疏忽,被對方問出破綻——我們醉得實在厲害。他按時躺在地上抽鴉片,我便和那女孩喝,她該是不抽的,不過喝酒真是海量。

一直喝了三天,酒醒了,我便說要搭車回舊金山,他也沒送。一上火車,我便立即列了一張清單,上麵都是我對阿什克拉夫特——或者愛德華·博安農的了解和猜測。大致如此:

一、他就算不知道,至少也有所懷疑,我去找他是因為他太太。他太故作自然了,不遺餘力地招待我,所以這一點無庸置疑。

二、他顯然是決定回來的——不過是否能做到就不一定了。

三、他的毒癮還不至於無可救藥。

四、若是他太太想救他,還有可能救回來。不過難說。他身體雖然還沒垮掉,但已經嚐了墮落的滋味,好像還樂在其中。

五、小天使對他很迷戀,不過他隻是喜歡她,還不至於交心。

我在車上好好睡了一覺,醒來已到唐森街和第三大道叉口車站。下了車,腦袋和胃基本恢複了,神誌也基本清醒了。便感到饑餓,找到一家早餐店,飽餐了一頓。吃罷,才慢慢去了萬斯·李奇蒙辦公室。人卻不在,速記員隻說是去了尤裏卡。“可以打個電話嗎?”我問。

她答應了,打了電話。我便和律師說了情況,還有清單,但沒提任何名字。

“我知道了,”他說道,“你先去他太太家吧,就說我今晚給她寫信。我大約後天回城,到時再行動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