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馬斯揮揮帽子,客氣地說:“此事與達特·柏萬德用的一把手槍有關。我手頭在辦一件案子,正好出現這把槍。我知道他死後,這槍歸了你,所以想從你開始查查下落。”
海倫·達爾頓撓了撓手臂,她的指甲有半寸之長。她漫不經心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達爾馬斯背靠牆,盯著她。突然語氣生硬起來。
“恐怕你還記得自己嫁過達特·柏萬德吧,他去年四月在車站被殺了,你的記性還不至於忘得太快吧?”
金發女人咬著指關節,哼道:“自以為是的家夥!”
“你逼我這麼做的。別以為打了最後一槍,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
海倫·達爾頓忽然坐直身子,一掃茫然的神色,唇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那支槍到底怎麼了?”
“殺了一個人而已。”達爾馬斯緩緩道。
她死死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破產後就把槍當了,後來一直窮,也沒法贖回了。我丈夫雖說一個星期賺六十塊,可一分錢也不給我。我實在身無分文。”
達爾馬斯點點頭,問道:“你還記得是哪家當鋪嗎?當票應該還在吧。”
“不記得了。應該是在一條主道上,那裏有一排當鋪。當票不在了。”
達爾馬斯說:“真遺憾。”
說罷,他緩步穿過房間,邊走邊瀏覽壁爐架上那一排書的書名。往前走了一會兒,在一張折疊小書桌前停下。書桌上有一個銀色相框,鑲了照片。達爾馬斯盯著照片看了一陣,緩緩轉過身,說道:
“海倫,槍的事很棘手。死的是個頂重要的人物。今天下午被殺的。槍外麵的注冊號碼已被人磨掉了。你要真把槍當了,我可以從當鋪那裏查到底細,是哪個槍手買的。但槍手絕不可能把槍上的編碼磨掉,因為他知道裏麵還有一個編碼是磨不掉的。所以他不是槍手,再說了,若真是槍手,絕不至於傻到去當鋪買槍吧。”
那金發女人慢慢起身,兩頰通紅,手臂僵硬地垂在兩旁,有些喘不過氣。她的聲音很不安,隻是緩緩說道:“大偵探,別想牽著我的鼻子兜圈。我不想和警察有任何瓜葛,自然有朋友會保護我。你最好趕緊滾!”
達爾馬斯回頭看了一眼相框,說道:“強尼·蘇特羅實在太不小心了,怎麼如此冠冕堂皇地在一個女人屋裏留下印記,就不怕有人說他是騙子。”
金發女人機械地走過房間,拿起相框,扔進書桌抽屜,“啪”的一聲關上,然後一屁股靠在書桌上。
“胡說八道什麼,偵探。沒人叫蘇特羅。快滾,好嗎,求你了!”
達爾馬斯笑了笑,笑容僵硬,令人非常不愉快。“今天下午我看見你在蘇特羅家裏。你喝醉了,所以不記得。”
那金發女人挪了一下身體,似乎要撲上來的樣子,卻突然停住,一動不動。隻聽門上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門開了,進來一個男人。他在門口,緩緩關了門。右手插在花呢薄風衣口袋裏。他皮膚黝黑,肩膀高聳,臉上棱角分明,鼻子和下巴都很尖。
達爾馬斯靜靜打量著他,說道:“晚上好,蘇特羅議員。”
那男人看了一眼達爾馬斯身後的女人,卻毫不在意達爾馬斯。那女人顫抖道:“這家夥說他是偵探。他一派胡言,說我以前有一支什麼槍之類的。把他趕出去,好嗎?”
蘇特羅道:“偵探,是嗎?”
他從達爾馬斯身邊走過去,看也不看他一眼。金發女人退後幾步,跌坐在椅子裏,臉色蒼白,眼神驚恐不安。蘇特羅低頭看了她一會兒,轉身探手入口袋,掏出一支小型自動手槍。鬆鬆垮垮地握在手上,指著地板,說道:“我可沒多少時間。”
“我正要走。”達爾馬斯走到門邊。蘇特羅厲聲道:“先把話說清楚。”
達爾馬斯道:“好!”
他鎮定自若,輕快地走過去,把門敞開。蘇特羅把槍猛然往上一抬。達爾馬斯道:“別裝模作樣了。你明知道不可能在這裏鬧事。”
兩人對視了半晌。蘇特羅才把槍放進口袋,舔了舔薄嘴唇。達爾馬斯道:“達爾頓小姐以前有支槍,這槍最近殺了一個人,可她本人已很久沒見過那支槍了。我隻想知道這件事而已。”
蘇特羅微微點下頭,眼神怪異。
“達爾頓小姐是我太太的朋友,我不希望有人騷擾她。”他冷冷地說道。
“當然,你當然不希望如此。”達爾馬斯道,“我既然是個合法的偵探,自然可以問合法的問題。我也不是貿然闖進來的。”
蘇特羅細細打量他一番,隻好說:“好吧,你最好對我朋友客氣點兒。我在這城裏還是有些分量的,隨時可以讓你難堪。”
達爾馬斯點點頭,輕輕走出去,關了門。他又駐足聽了一陣,悄無聲息。於是聳聳肩,走過一個門廳,下了三級台階,來到一個小廳,這裏卻沒有接待台。他穿過去,走到公寓外麵。他四處巡視一番,才發現這是一個公寓住宅區。街上停滿了車,他朝亮著車燈的出租車走去,那裏有人等他。
車前站的是紅發司機喬伊。他站在街邊上,一邊抽煙,一邊盯著街對麵,顯然是在監視停在街道右側的一輛黑色大轎車。看到達爾馬斯後,喬伊丟了香煙,迎上前來。
他趕忙道:“老大,我看到大車裏那個家夥了——”
突然,轎車車門上方閃過一道白光,猛然爆裂成無數憤怒的火苗。
有人在街對麵的兩棟建築間,開火了。喬伊跌靠在達爾馬斯身上。那邊轎車突然發動。達爾馬斯蹲在一旁,一隻膝蓋頂著地麵。司機緊緊靠著他,達爾馬斯想掏槍,已來不及了。隻聽一聲尖厲的吱嘎聲,轎車繞過街角。喬伊立即倒在達爾馬斯一側,滾到人行道上。雙手不停拍打水泥地麵,喉嚨裏發出粗啞、痛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