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黃褲王[美]雷蒙德·錢德勒(1)(3 / 3)

都是些碎紙片和火柴棍,他挑了一些貼剪報的紙片,拿到桌邊坐了。沒用幾分鍾,便把它們拚成一塊了,像拚圖遊戲一樣。這個拚圖卻是用雜誌上剪下的文字貼成的:

“萊奧帕迪,周四晚上,你在夏洛特夜總會登台一天,交出一萬元,否則別再演出了。”

史蒂夫·格雷斯哼了一聲,把碎紙片收起,裝到一隻旅館信封裏,塞進外衣裏層的口袋,點了一支煙。“這家夥倒真有種,”他自言自語道,“我佩服他這一點,還有他演奏的長號。”

他走出來,鎖了房門。此時走廊一片靜寂,他凝神聽了一會兒,又走向兩個女孩的房間。輕輕敲了門,附耳貼在門上。隻聽椅子吱嘎一響,便有腳步走向房門。

“什麼事?”那女孩聲音鎮靜,清醒得很,卻不是金發女孩。

“旅館保安。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你正在和我說話啊!”

“隔了一道門可講不來,小姐。”

“你有通用鑰匙。請自便。”聽見腳步聲離開了。他隻好開了鎖,輕輕走進去,又關了門。房裏光線昏暗,隻有桌上一盞褶紋燈罩台燈。金發女孩兀自鼾聲如雷,金發閃閃,都纏在一隻手上。黑發女孩且坐在窗邊椅子上,兩隻腳踝交叉成直角,卻像個男人,隻是漠然地看著史蒂夫。

他走到她身邊,指著她睡褲上的長撕口,輕聲道:“你沒病,也沒醉,這口子扯了很久了。到底耍什麼花招?想敲詐金嗎?”

女孩隻是冷眼相看,口中吞雲吐霧,一語不發。

“他已經退房了。”史蒂夫道,“所以竹杠就別想了,小姐。”他兩眼如鷹,緊緊盯住她。

“噢,你們這些私家偵探真敗胃口!”女孩突然氣急道。她猛然起身,進了浴室,砰一聲甩上門,上了鎖。

史蒂夫聳聳肩,摸了摸那邊金發女孩的脈搏——很遲緩,正是酒精起作用了。

“兩個死混混。”他低聲罵道。

四下一看,隻見衣櫥上放了一個紫色大手提袋,便隨手拎起又放下。不由變了臉色——手提袋在玻璃麵上沉沉作響,竟像裝了一塊鉛。

急忙打開,探手去摸,手指碰到一支冷冰冰的槍。他將手提袋全部拉開,往裏一看,隻見一支點二五口徑的小型自動手槍,還有一張白紙片。他拿起紙片,在燈下一看——卻是一張房租收據,上麵寫了姓名和地址。他將紙片塞進口袋,合上袋子。過了一會兒,那女孩從浴室出來,見他還站在窗邊。

“媽的,你還賴著幹嗎?”她氣憤道,“一個旅館保安,拿了通用鑰匙,晚上摸進女士的房間。你知道是啥後果嗎?”

史蒂夫笑道:“知道。會惹上大麻煩,甚至被槍殺了。”

女孩猛然僵了臉,把眼睛瞄著那個紫色袋子。史蒂夫盯住她,問道:“你在舊金山認識萊奧帕迪的?他來這裏才混了不到兩年,以前隻是文·尤第哥樂隊的一個蹩腳號手。”

女孩咬咬嘴唇,從他身邊走過,又在窗邊坐下。臉色蒼白,神情僵硬,含糊地說道:“布洛瑟姆幹的,躺在床上的就是布洛瑟姆。”

“知道他今晚要來這家旅館嗎?”

“關你什麼事?”

“我真想不到他會來,”史蒂夫笑道,“地方倒是僻靜。隻是我想不出誰會來這裏敲詐他。”

“去別地想吧,我要睡覺了。”

史蒂夫道:“晚安,甜心——把門鎖好。”

且說前台,米勒仍然守在那裏,臉色煞白,誠惶誠恐。台前卻站了一個金發漢子,身形瘦削,臉龐幹癟,頭發也稀疏,身上穿了一套深灰西服,衣領內係了圍巾,似乎剛起床的模樣。他正靠在台上,用纖細的手指輕敲大理石台麵。用一雙海青眼打量著史蒂夫,史蒂夫剛出了電梯,走向前台,把鑰匙扔在桌上。

史蒂夫說道:“萊奧帕迪的鑰匙,佐治。他房間有麵鏡子破了,地毯上有一攤晚餐殘渣——大部分是威士忌。”他又轉身看那瘦削漢子。

“彼得斯先生,你要見我?”

“出了什麼事,格雷斯?”那人卻壓住嗓子,好像準備聽人說謊。

“萊奧帕迪和兩個助手住八樓,其餘幾人住五樓。住五樓那夥人早睡了。卻有兩個女混混住在萊奧帕迪旁邊,隔了兩個房間。她們設法搭上他,幾個人就在走廊裏狂歡。我隻好稍微用了些強硬手段,才製服他們。”

“你臉上有血。”彼得斯冷冷地說道,“擦了吧。”

史蒂夫用手帕使勁擦著,那道細長血跡早已幹巴了。他繼續道:

“我把兩個女孩弄回房間,那兩個助手知道好歹,也藏起來了。萊奧帕迪卻還吹個不停。我威脅說要把長號纏在他脖子上,他就用樂器砸我。

我打了他一拳,他便拔槍朝我射擊。槍在這裏。”

他從口袋裏掏了槍,放在接待台上,彈殼也放在旁邊。“我便捶了他一頓,把他趕出去了。”他又補充道。

彼得斯兀自用手輕敲大理石台麵。“你可真是老練得很啦。”

史蒂夫瞪著他。“他朝我開槍,”他平靜地重複道,“他拿了槍,就是這支,子彈是不長眼的,我可怕死。他沒射中,萬一射中了呢?不管怎樣,我還是喜歡現在這個肚子。”

彼得斯皺了黃褐眉,客氣道:“我們是按夜班職員職位付你薪水的,我們不喜歡什麼旅館偵探。但不管如何,還沒有人敢不和我商量,就把客人趕走的。這事可從沒有過,格雷斯先生。”

史蒂夫道:“老兄,那廝朝我開槍了。是槍,你懂嗎?幹這差事難道是要攤什麼好處嗎?”他臉色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