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了她的門,沒人應。那鎖很容易對付。我便進了房間,開始也沒發現她在。因為床拉下來了,估計她之前一直坐在床上看雜誌。房裏沒有掙紮的痕跡。然後我要走,回頭一看,卻看見她了,便把床抬起來——她就在下麵。已經死了,斯托亞諾夫先生,把槍收起來,你剛才還說你不招惹條子呢。”
那大漢喃喃道:“可以說會,也可以說不會。不論如何,條子總讓人不開心。有時還會碰到渾球兒,多半都是荷蘭人。先生,你剛才說我的手。”
史蒂夫搖搖頭。“隻是嚇你的。她脖子上有指甲印。你的指甲都遭你咬短了,所以是清白的。”
那大漢也沒看自己手指,隻是臉色蒼白,唇下黑胡楂上滲出了汗珠。忽然聽見客廳走廊傳來敲門聲,傑克依然身體微傾著,一動不動。搖椅聲卻停了,隻聽那婦人尖聲大叫:“嘿,傑克,有客人!”
那大漢伸伸頭,卻低聲罵道:“就是房子著火了,那老娘們的屁股也不會抬一下!”
便閃身出門,鎖上了。
史蒂夫四下掃視,隻見水槽後有一扇又小又高的窗戶,下麵是活頁門,放了垃圾桶和袋子。此外,別無出入口。他伸手撿起傑克留在水槽上的名片,放回口袋,卻從左胸上掏出一把短槍。
正思忖間,卻突然從牆後傳來槍擊聲。槍聲有些模糊,但仍然很大,很緊湊,接連四響。
史蒂夫退後幾步,猛然抬腿踹門,卻沒踢開,倒震得頭頂和屁股發麻。他罵了幾句,又回到房間彼端,用左肩狠狠撞上去。門開了,他迅速衝進客廳,卻見那婦人依舊坐在搖椅上,正前傾身子,腦袋歪著,一綹灰發搭在前額上。
“槍走火了,嗯?”她茫然道,“聽著很近,一定是巷子裏。”
史蒂夫飛奔過房間,用力拉開外門,衝進走廊。
那大漢仍然站著,沿走廊往通往巷子的紗門走了十幾步,雙手抓在牆上,槍跌在腳邊。然後,左膝一彎,跪了下去。
一扇門突然開了,隻見一個女人探頭看了看,麵容十分冷酷。看了一眼又砰地關上門,聲音摔得震天響。
那大漢穩住左膝,想直起身子,但雙腿卻瑟瑟發抖,隻好雙膝跪下,抓起槍,朝紗門爬去。爬了幾步,就臉貼著地麵倒下,卻還想爬過去,用臉蹭著地毯往前移。隻蹭了幾下,他就不動了,身體癱成一團,握槍的手鬆開,槍從手裏滾了出來。
史蒂夫衝出紗門,奔進巷子,隻見一輛灰色轎車已馳到巷子盡頭。他停下腳步,定了定神,待舉槍射擊,轎車在巷子盡頭卻一拐,不見了。
巷子對麵另一棟公寓裏有人探出頭來,史蒂夫繼續往前跑,對後麵的人指指前方。一邊跑,一邊收槍入袋。待他跑到巷子盡頭,轎車已經不見蹤影了,便繞著巷子牆壁,走到人行道上,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隻見半個街區外,有人停了車,從車裏出來,穿過人行道進了一家餐廳。史蒂夫看他走進去,然後整整帽子,沿著牆壁向餐廳走去。
他走進餐廳,坐在櫃台前,點了咖啡。不一會兒,警笛響了。
史蒂夫喝完咖啡後,又點了一杯。然後,點了一根香煙,走下長長的山坡,到了第五街,穿過整座邦克山,回到“天使之索”底端,開了自己的敞篷車出來。
他往西駛向早上才登記入住的小旅館,離開了佛蒙特。
且說夏洛特夜總會的樓層經理,名喚比爾·多克裏。此時正斜身站在餐廳入口,不住地打哈欠。天色已暗了,正是生意清淡的時候。雞尾酒已喝過了,吃晚餐又嫌太早,夜總會的發財生意——高級賭博要更晚才開始。
這多克裏卻生得五官俊美,一頭黑發烏亮,前額足有兩寸高。雖然線條粗糙些,卻也不失英氣。一雙褐色眼睛伶俐機警,睫毛又長又卷。
因為老愛眯眼睛,總讓那些醉漢以為他好欺負,時不時就過來惹他一拳。他此時正穿著深藍色晚禮服,胸前插了一朵紫色康乃馨。
隻見門衛開了大廳入口門,史蒂夫進來了。
多克裏叫了聲:“嗬,哈!”卻用手指敲敲牙齒,身體重心前移,緩緩穿過大廳,去迎接客人。史蒂夫站在門邊,不住地打量大廳入口那片乳白色玻璃屏風。那屏風上刻了帆船、叢林野獸、暹羅寶塔、尤卡坦神廟等圖案。有一片柔光從屏風後透出,顯得格外好看。
再看大門四邊,都鑲了鍍鉻金邊,宛若相框。總之,極盡時尚的品味。左邊有酒吧間,卻不嘈雜,隻聽見西班牙背景音樂隱約飄出,柔和細膩,竟似雕扇。
當下多克裏迎上來,頭往前伸了一寸,問道:“能為你提供什麼服務嗎?”
“萊奧帕迪·金在嗎?”
多克裏縮回腦袋,看來興趣大減。“樂隊指揮?他明晚才登台呢。”
“我想他可能在這裏吧,在排練或做別的什麼準備工作。”
“您是他的朋友嗎?”
“我認識他。我不是來找工作的。我也不是他的樂迷。”
多克裏晃了晃腳跟。他卻是個樂盲;對他而言,萊奧帕迪和一袋花生沒什麼兩樣。隻是幹笑道:“剛才他還在酒吧呢。”他朝酒吧努了努下巴,史蒂夫便過去了。
裏麵客人卻不多,隻有客滿時的三分之一光景;環境倒是溫暖舒適,光線明暗適中。一支西班牙小樂隊正站在拱門處,演奏著一曲懷舊的調子,輕柔極了。這裏沒有舞池。吧台很長,前麵擺了舒適的凳子。
吧台外又有一些小圓桌散放著,擺得很開,另有三排椅子倚牆而立。侍者如飛蛾一般在桌子間穿梭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