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苦笑了一下,在咖啡館前停下,進去喝了一杯睡前咖啡,才回到下處。他剛開了門鎖,便聽見屋裏電話響。
他關了門,站在黑暗裏,想了一陣電話放在哪裏,才像貓似的走過去,坐到一張安樂椅上,從一張小桌下拿出電話,把話筒貼近耳朵,“喂”了一聲。
“史蒂夫嗎?”卻是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微微發顫,透著一絲緊張。
“是的,我是史蒂夫。我聽出來了,我知道你是誰。”
話筒裏又是一聲輕輕的幹笑。“果然是偵探,看來我要請你辦開業第一件案子了。你能馬上過來嗎?倫弗魯二四一二號是北街,離噴泉街隻有半個街區。有點兒像度假區,我家是最後一棟,在後麵。”
史蒂夫答道:“好的,當然。出了什麼事?”
電話那邊卻是一陣沉默,隻聽旅館街上傳來喇叭的嘶鳴聲。有一輛車轉過街角上山了,白色車燈正好掃過天花板。電話那邊低沉又緩慢地說道:“是萊奧帕迪——我沒辦法擺脫他,他在我房間裏暈倒了。”接著,傳來一陣嬉笑,竟似金屬相擊之聲。
史蒂夫緊緊抓住電話,甚至感覺手都震痛了。牙齒在黑暗中交戰不已。然後,冷漠地答道:“好吧,你得花二十塊錢。”
“當然。趕緊過來。”
他掛了電話,喘著粗氣,坐在屋裏,四下一片漆黑。他把帽子推到腦後,又狠狠地往前一拉,大笑一聲。“見鬼啊,這種女人!”
再說倫弗魯二四一二號,確實不是度假區,隻是一排木樓,共有六棟,朝向一樣。因此,各家門戶都不相對,不怕有人窺探自家隱私。
後麵有一麵磚牆,牆後有一座教堂。屋前又有一片大草坪,在月光下閃爍。到了地方,隻見大門在兩級台階上,兩邊掛了燈籠,門上有一個鐵花格窺視孔。他敲了門,鐵花格孔門開了,一個女孩往外看了看。她長著一張鵝蛋臉,小嘴如丘比特之弓,兩眉彎彎,褐色卷發,眼睛閃爍如新鮮栗子。
史蒂夫扔了煙頭,用腳踩熄。“奇奧薩小姐,她在等我。我是史蒂夫·格雷斯。”
“奇奧薩小姐已經休息了,先生。”那女孩撇撇嘴,言語傲慢。
“別玩了,小姐。你隻管進去通報便是。”
鐵花格砰地關上了。他等候著,皺著眉頭,看街邊那片狹長草坪,正沐浴在月光下。好吧,就是這樣了——好吧,在月光下兜兜風賺二十塊錢。
隻聽門鎖哢嚓一聲,門開了。史蒂夫隨女仆進了屋。隻見屋內都是印花布裝飾,頗為老式,倒也溫暖舒適。燈罩有些舊了,燈卻不少,都裝得恰到好處。大廳有一扇銅框嵌板屏風,屏風後有個火爐,火爐邊卻是一張沙發,角落裏放了收音機。
女仆生硬地說:“先生,很抱歉。奇奧薩小姐忘了吩咐我,請坐。”她聲音很輕,顯得含糊謹慎。說罷便離了房間,隻見她穿著短裙、絲襪以及四寸高的細跟鞋。
史蒂夫坐下,把帽子放在膝上,皺了眉看牆壁,隻聽一扇彈簧門響了一聲又關上了。他拿出一支香煙,在手指間轉來轉去,又使勁擠壓,直到不成形狀了,才丟到火爐裏。
不一會兒,多羅麗絲·奇奧薩便來了。穿著綠色絲絨居家長袍,係了長長的金邊腰帶。腰帶尾端卷起,似乎準備要拋個繩圈。她淡然一笑,卻有些不自然。臉雖剛洗了,眼皮卻發藍,跳動不已。
史蒂夫站起身,看她款款走來,長袍露處,卻是一雙綠色羊皮拖鞋。到了身邊,他才抬頭看她眼睛,冷冷道了一聲:“嗨!”
她倒很沉著,看著他大聲說道:“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我知道你習慣熬夜。所以請你過來一敘,為何不坐下呢?”
她微微側了一下頭,若有所聞。
史蒂夫說:“我從來沒在兩點以前睡過覺,不妨事。”
她走過去,按了火爐旁邊一個電鈴按鈕。不一會兒,女仆穿過拱門來了。
“阿加莎,拿些冰塊來。然後你就回家吧,已經很晚了。”
“是的,小姐。”女孩轉身去了。
兩人相對坐下,卻沉默了。多羅麗絲便從盒裏取了一支煙,放在唇邊,一臉心不在焉。史蒂夫在鞋上擦燃一根火柴,她卻把香煙扔進火裏,兩眼鎮定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女仆不久便拿了一桶冰過來。又搬來一張銅製矮幾,放在沙發前,正好在兩人之間,然後把冰桶放上,又擺了蘇打水瓶、玻璃杯、湯匙和一個三角形瓶子,卻是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外麵裹了銀色織網,塞了實木瓶塞。
多羅麗絲·奇奧薩客氣道:“能調杯酒嗎?”
他調了兩杯酒,拌了一下酒液,遞給她一杯。她啜了一口,搖頭道:“太淡了。”他又往杯裏添了些威士忌,再遞過去。她才說:“好多了。”便往後靠在沙發角裏。
不一會兒,女仆又出來了。這回卻戴了一頂迷人紅帽,穿了灰色鑲毛邊外套,手裏提了一隻頂大的黑色手提袋。說聲:“晚安,多羅麗絲小姐。”
“晚安,阿加莎。”小姐回了句。
那女孩便出了前門,輕輕關了門。隻聽街道上響起高跟鞋的聲音。
遠處有一扇車門打開,又關上,發動引擎開走了,街區又寂靜無聲了。
史蒂夫把酒杯放在矮幾上,直直盯著多羅麗絲,冷冷地說道:“這表示她不會礙事了?”
“對,她自己開車回家。平常她開我的車到工作室接我,要是我去工作室的話,我今天晚上就去了,我不喜歡自己開車。”
“嗯,你在等什麼?”
紅發女孩怔怔地盯著火爐,裏麵還有木頭沒燃,臉頰不禁抽搐了一下。
過了半晌她才說:“真是奇怪,我竟然打電話找你,而不是沃特斯。他比你更能保護我,隻是他未必信我,我想也許你會。我沒請萊奧帕迪來,所以,我們倆恐怕是世上唯一知道他在這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