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宛轉,史蒂夫不由坐直了身子。
隻見她從胸前口袋掏出一方亞麻手帕,手帕掉在地上。她趕緊撿起,捂在嘴上,一言不發,竟像落葉一般瑟瑟發抖。
史蒂夫立即道:“搞什麼鬼,我立即趕他走!昨晚我就趕過一次了,他還拿槍朝我射擊呢。”
她轉過頭,兩隻杏眼圓睜。“但那不是我的槍。”她的聲音有氣無力。
“嗯?當然不是——什麼?——”
“今晚是我的槍。”她盯著他說,“你說過,一個拿槍的女人可以很容易接近他。”
他隻是死死盯著她,臉色刷白,喉嚨裏咕噥作響。
“史蒂夫,他沒喝醉。”她輕聲道,“他死了。穿黃睡衣,在我床上,手裏拿著我的槍。你之前就想過他不是醉了,是嗎,史蒂夫?”
他猛然起身,卻立住不動,茫然盯著她,舔了舔嘴,壓住嗓子,良久才吐出幾個字來,“我們去看看他。”
房間在屋後的左手邊,多羅麗絲掏出鑰匙,開了門鎖。屋裏桌上有一盞矮燈,百葉窗拉起了。史蒂夫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一言不發,隻見萊奧帕迪正仰麵躺在床上。那床罩垂下,蓋住了床腳。這美男子就這樣平躺著,死了。他滿臉蠟色,兩眼半睜,如大理石一般黯淡,竟像是個瞎子,死不瞑目,連那八字胡也像是假的。再看那光脖子,上麵沾了血。身上則穿著黃色絲絨睡衣,是直接套上的那種,又鬆又薄,胸口一片深色,顯然是被血染紅了。
史蒂夫盯了一陣,淡然道:“黃袍王,我讀過一本書就叫這名字。
估計他喜歡黃色。昨晚我收拾他的東西,都見過了。他可不是貪生怕死的,像他這種人,對嗎?”
多羅麗絲走到角落,坐在一張小椅上,隻是低頭看地板。這房間陳設也不錯,和客廳的舒適度相當。地上鋪了奶黃色絨線地毯,都擺的上好雕花家具。五鬥櫃靠牆,上麵立一麵鏡子,下麵有抽屜,有空當可以伸腿,和書桌類似。這邊又有一麵方鏡,鏡上裝了一盞半圓柱燈,光線朦朧。角落裏擺了玻璃茶幾,茶幾上擺一隻水晶狗,一盞台燈,燈罩也是鼓狀的,史蒂夫已見過了。
這樣巡視一圈,才又回頭看萊奧帕迪,把他睡衣往上拉開,隻見子彈直穿心髒,皮膚都燒焦變色了。血卻流得少,應當是瞬間斃命的。
他右手搭在第二個枕頭上,手正握著一支小型毛瑟自動手槍。
“簡直是藝術。”史蒂夫指著屍體說道,“你瞧,真是傑作嗬。
典型近距離射擊,甚至還把他睡衣拉起來了。是毛瑟槍幹的,真是你的槍嗎?”
“是的。”她還盯著地板,“原來放在客廳書桌裏,沒上子彈,不過子彈也放在那裏。我也不知道為何。有人給我這支槍,我卻連怎麼裝子彈都不知道。”
史蒂夫笑了笑。隻見她抬起雙眼,渾身一抖。“我不指望有人相信我了。”她說,“我們還是報警吧。”
史蒂夫點點頭,一臉漫不經心。他往嘴裏塞了一根香煙,努著嘴唇,讓香煙忽上忽下地跳動。因為萊奧帕迪打那一拳,嘴巴現在還是腫的。他在拇指指甲上擦了一根火柴,吐出一小口煙霧,輕聲道:“不用報警,至少現在不用。你隻管說情況便是。”
紅發女孩說道:“我在電台唱歌,你知道的。每周去三個晚上,做一個十五分鍾的賣車節目。今晚又輪我上班,我和阿加莎回到家——嗯,快十點半了。走到門口,我想起家裏沒蘇打水,便叫她去一家酒水商店買,那地方在三條街外呢。我自己進屋了,屋裏有股怪味,我聞不出是什麼。隻覺得好像有很多人進來過,我便進了臥室,看見他躺在這裏。我看見槍,就趕緊過來看,心裏叫苦,知道這下說不清白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即便警察還我清白,以後我不論走到哪裏——”
史蒂夫突然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不知道。”
“你繼續說。”
“我便鎖好門,換了衣服——仍然讓他躺在床上,自己走進浴室洗澡,想整理一下思緒,要是我還有的話。洗完澡我便出了房間,鎖了門,取了鑰匙。外麵阿加莎已經回來了,估計沒看到我吧。嗯,我洗了澡,腦袋清醒了些,才喝了一杯酒,就打電話給你了。”
她突然頓住,舔舔指頭,順了順左眉梢。“就是這些了,史蒂夫,絕對隻有這些。”
“用人都很愛管閑事,我看阿加莎就是個極好事的——也許我猜錯了吧。”他走到門邊看了看門鎖,“我敢打賭,這屋裏有三四把鑰匙可以開門吧。”他走到窗邊,碰了碰插銷,又透過玻璃看紗窗下麵。卻側頭隨意問道:“金愛過你嗎?”
她突然憤怒不已,尖聲答道:“他從來不愛任何女人。兩年前在舊金山,我還在他樂隊裏,就傳過我們一些緋聞。那根本都是胡說八道。
到這裏,又有人張口胡謅,報紙八卦為他演出造勢。今下午我就跟他說,我絕不會罷休的。我不想任何人把我們扯到一起。他的私生活糟糕至極,簡直是臭氣熏天。圈裏人都知道這些,何況這個圈裏的人也出不了幾個道德君子。”
史蒂夫道:“你的臥室是他唯一不能胡作非為的地方。”
多羅麗絲突然滿麵漲紅,一直透到發梢去了。
“聽起來是下流,”他說,“但我總得把事情弄清楚。我說得也沒錯,對嗎?”
“是吧——我想是吧!不過,恐怕也不止我這一間。”
“現在你先去別的房間裏待著,喝杯酒吧。”
她站起身,坦然看著史蒂夫,說道:“史蒂夫,我沒殺他。今晚我也沒讓他過來,我根本不知道他要來。為何要來。不論你信不信我,此事必有隱情。萊奧帕迪也不可能是自殺,他向來是個愛惜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