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1〕,屬國過居延〔2〕。

征蓬出漢塞〔3〕,歸雁胡入天。

大漠孤煙直〔4〕,長河落日圓〔5〕。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6〕。

題解

開元二十五年(737)三月,河西節度使崔希逸在青海西大破吐蕃;四月,王維奉命出使河西(治涼州)宣慰將士,此詩即作於初至涼州(今甘肅武威)時。它“用景寫意,景顯意微”(王夫之《唐詩評選》卷三),以壯麗、開闊的塞上景色,抒寫自己出塞的豪情。詩中頷聯所寫,蓬草隨風飄轉在秋曰,鴻雁北歸胡地則在春末夏初,所以“歸雁入胡天”是實寫眼前之景,“征蓬出漢塞”則帶有象征的作用。這裏詩人自比“征蓬”,其中寄寓著他獨行出塞的漂泊之感和悲壯情懷。頸聯僅用十字就勾畫出了一幅雄奇壯美的邊塞風光圖:大漠遼闊無涯,長河縱貫其中,遠方長河盡頭的地平線有圓而紅的落日,近處沙漠中長河邊有直而白的孤煙。四種景物安排得多麼巧妙、得當,具有紛歧統一、均衡協調之美。而從這一幅壯觀的畫麵中,我們又不難感受到詩人的開闊胸襟、豪邁情懷。

注釋

〔1〕單車:單車獨行,不帶隨從。欲:猶“方”、“正”,說見王鏌《詩詞曲語辭例釋》。問:慰問,訪問。〔2〕屬國:《漢書·霍去病傳》顏師古注:“不改其本國之俗而屬於漢,故號屬國。”居延:地名。漢有居延澤,唐稱居延海,在今內蒙古額濟納旗北境。漢武帝太初三年將軍路博德曾築居延城於居延澤上(《漢書·武帝紀》);又東漢涼州刺史部有張掖居延屬國,轄境即在居延澤一帶(見《後漢書·郡國誌》)。此句意謂,邊塞遼闊,附屬國直到居延以外。按,唐河西節度統八軍三守捉(見《通鑒》卷二一五),其中寧寇軍即在居延海西南(見《新唐書·地理誌》);又唐安北都護府下轄有羈縻州(唐時諸蕃內附,就其部落列置州縣,以其首領為世襲刺史,謂之羈縻州)居延州,其地亦當居延海附近。以上二句《文苑英華》作“銜命辭天闕,單車欲問邊”。〔3〕征蓬:隨風飛揚的蓬草。此處詩人用以自喻。〔4〕大漠:大沙漠。此處疑指涼州之北的沙漠(今騰格裏沙漠的一部分)。孤煙直:趙殿成注:“庾信詩:‘野戍孤煙起。’《埤雅》:‘古之烽火,用狼糞,取其煙直而聚,雖風吹之不斜。’或謂邊外多回風,其風迅急,嫋煙沙而直上,親見其景者,始知直字之佳。”按,此處“孤煙”若謂烽煙,當指平安火。唐代烽候,每日初夜,放煙一炬,謂之平安火,見《通鑒》卷二一八胡注。然烽煙的直與不直,應取決於風的有無,所謂“雖風吹之不斜”的狼煙,恐是傳說中之物。郭培嶺《王維使至塞上考釋》一文雲,經至甘肅、新疆等地進行實地考察,確信趙氏“或謂”的解釋正確。那種回風“嫋煙沙而直上”的現象,氣象學上叫塵卷風,它是一種夾帶塵沙的空氣旋渦,總出現在溫暖季節晴朗的日子裏,“塵卷風起時,可以見到有一股塵沙的煙柱如從地上冒出,然後不停地向空中伸展,形成一幅壯觀的奇景”。〔5〕長河:疑指今石羊河。此河流經涼州以北的沙漠。〔6〕蕭關:古關名,故址在今寧夏固原東南。參見《元和郡縣誌》卷三。候騎(jì):負責偵察敵情的騎兵。何遜《見征人分別》:“候騎出蕭關,追兵赴馬邑。”按,王維赴河西並不經過蕭關,此處蕭關蓋襲自何遜之詩,而非實指,不可拘泥。都護:官名。漢宣帝時始設西域都護,為駐西域地區的最高長官。唐初先後設置安西、安北等六大都護府,每府各置大都護一人,副大都護二人。燕然:山名,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國杭愛山。後漢竇憲、耿秉曾大破北單於於稽落山,遂登燕然,刻石勒功,紀漢威德,見《後漢書·竇憲傳》。以上二句意謂,在塞上遇到候騎,得知主帥破敵後尚在前線未歸。

出塞作時為禦史,監察塞上作

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1〕。

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雕〔2〕。

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渡遼〔3〕。

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4〕。

題解

禦史,指監察禦史。唐禦史台置監察禦史十員,正八品下,掌內外糾察,監祭祀及監諸軍並出使等事。此詩開元二十五年(737)秋作於河西。詩的“前四句目驗天驕之盛,後四句侈陳中國之武”(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一六),渲染天驕的氣焰之盛,正是為了顯示出唐軍的強大。全詩通過敵我雙方的對比描寫,鮮明有力地表現了唐軍將士不畏強敵的英雄氣概和昂揚鬥誌。姚鼐《七言今體詩鈔》卷一評雲:“此作聲出金石,有麾斥八極之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