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弦翻古調厲龍窺,身屈垓下雲色圍。(1 / 2)

說時快,那時急,事在俄頃間,我雙腳一蹬,身形飄展,但一顧周遭,手畔連件兵器也沒有,隨手抓起一柄油紙傘,飛至跟前,倏然將紙傘撐張開來,擋在龍卷風麵前。隻聽“卜、卜”兩聲,鐵蓮子打在傘麵上,雙雙落地。

傘麵薄如紗,但被我貫滿了內力,方才柔韌如緞,擋落了暗器。

我引身稍退,收攏油紙傘葉,持在手中,回首向二人,低聲道:“逃!”

龍卷風與將軍對視了一瞬,轉身即逃,一者向東,一者朝西,以分散峨眉派的人數。

藍慕兮喝道:“莫走!”提馬縱蹄,跨出丈餘,幾步已在半裏之外。我腳步微飄,趕到馬頭前,橫傘一封,阻卻了去路,說:“藍掌門,且留步。”

藍慕兮勒馬而怒,瞪視著我,喝道:“找死麼?”

我立於馬前,渾不懼怕,說:“饒他人一命,等於恕己一命。”

藍慕兮一斜劍眉,冷冷道:“是嗎?”撮口輕哨,短而清揚。峨眉十六騎聞見哨聲,登時一並趕至,兜馬呈包圍勢,將我繞在中央。我則故作豐姿,撐傘而立,悠悠然,不讓濃雨下濕了裳。

藍慕兮傲然道:“敢犯峨眉者,殺無赦!”手腕一曲,掣出藏於袖間的劍鋒,輕輕一掠,竟然龍吟有聲,良久不絕。我心道:“好純的內力!”

隻見藍慕兮和身一縱,足尖在馬蹬上一點,已直立於馬鞍之上。白衫舞風,居高臨下,以冷眼斜睨著我,淡淡一撇手,劍風犀利,翩翩如仙人。

我卻狀如困獸,環顧四周,眼見決難突圍,乃握拳戒備,自忖脫身之策。

藍慕兮一轉劍鋒,蔑然道:“倘若閣下怕死,大可跪下討饒。”

我一笑,說:“曲曲一跪,又何足道哉!”說完蹲步屈膝,作磕頭狀,於即跪未跪之際,忽地腳尖在青石板麵一撐,倏然竄了出去,勢如飛鏑,殺至藍慕兮麵門前,舉傘做勢一晃,疾攻數招。

藍慕兮一驚,揮劍抵擋,一揮之間,劍鋒嗡嗡作響,內力深厚連綿,當不在吾師白鹿老人之下,以此看來,峨眉派嫡傳內功,果然不愧為武林正宗。

我手攏紙傘,權當劍用,伸腕遞出招。藍慕兮長立鞍上,趨避閃身之間,腳步錯落有致,避而揚劍,劍嘯如虎。我提身掠起,右手揮傘攻其左肩,左掌對準頭頂拍落。

藍慕兮劍勢一轉,橫於額上寸許處,劍鋒銳如水。

我的攻傘之招本是虛招,乃為掌攻作掩護。但藍慕兮識破了我的招數,避虛擊實,不顧傘招,隻擋掌式,一劍橫在我掌前。倘若我一掌打實了,掌風未及對方頭頂,己身一隻手掌恐已被削落。

我緊斂攻勢,實招轉虛,虛招變實,倏忽間變幻倒置,揮傘點其肩井穴。藍慕兮縮肩卸招,右手已提劍仰攻,守攻兼於一招,大有高手之風。

拳來劍往,久持不下。我偶抬頭,但見天如潑墨,密雨如幕,竟不知月光何處?不由得無故神傷,袖身微拂蕩,不自禁使出了“魅舞”第七式,舞姿飄飄,直欲乘風而去。

身輕如蝶,衣帶飛曳,我自翩翩弄清影,渾然忘我。

隻聽藍慕兮大叫一聲,我登時醒轉。定眼一視,藍慕兮竟不知何時已敗下鞍來,劍鋒也丟落一畔。

他半跽在地上,瞪視著我,怒目如火。我心道:“遭了,忘了在峨眉弟子前顧全他的顏麵,由此若結下過節,可不易盡釋。”趕忙收身下落,恭然一揖,道:“藍掌門,小子年少輕狂,得罪莫怪。”

藍慕兮冷哼一聲,鷹顧狼視,恨我如深仇。峨眉十六騎親睹掌門受辱,盡顯憤慨之色,個個亮出了武器,勢必殺我而後快。

我無心戀戰,輕身提縱起,如鳥飛展。手指在牆簷上一勾,借勢一轉,蕩身落向小巷內,飛步而逃。

峨眉十六騎見狀,馬踏青石板,冒雨追來。我展開“登萍渡水”輕功,在曲折的巷弄內溜轉。片刻間,把一眾馬匹甩在身後。但江南小巷過於曲轉迂回,我冒失深入,又折了幾個彎,登時掉了方向。況已漏斷夜黑,伸手不見五指。我貼著曲延的牆根反複兜轉,卻找不到回去的路,舉首茫茫,更望不見北極星。

不知誰家院舍傳來幾聲狗吠,巷子內一團漆黑,滿地漉漉。我撐起油紙傘,木屐微展,輕功淡無痕,一個人孑然彳亍,即無人影,也無步聲,幽魅如鬼。我想,誰若在此夜雨深巷,遇見我這個飄忽而過的失魂人,定會嚇飛了六魄。

忽然,小巷深處飄來一陣極輕極弱的琴聲,低至極致處竟不知真耶幻耶,仿如置身夢中,又仿如根本沒存在過,竟飄渺至無跡可尋的境地。

我乍聞琴聲,不禁愣在那兒,心道:“大象無形,大音希聲,自嵇康崩琴而臨刑後,還有誰能將一把七弦琴,撫的如此虛幻?”我有意尋訪高人,傾耳聽聞,欲得知琴聲之出處,但撫琴者好似存心避我,一撫即止,良久之後,空巷仍寂寂,許是就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