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弦翻古調厲龍窺,身屈垓下雲色圍。(2 / 2)

又過了片刻,大雨突驟,傾盆而下,我佇立在巷,雨淋傘上,靜心推敲宮商之律。

忽聽一人朗聲道:“施主深夜獨行,莫非在尋覓貧僧嗎?”用的竟是“千裏傳音”的絕藝,緊接著琴聲瑟瑟,一揚一抑,引我前行。

我索聲而走,轉過三個巷口。琴聲發自一所院落內。我推門而進,隻見在一株枯梅下,一個爛袍禿頭的和尚盤膝而坐,膝上橫放了一架焦尾琴,抬頭望天,睨視著暴雨,不向我望上一眼。

我說:“小子江搖月,拜見前輩。”

那和尚緩緩轉過了頭,麵無表情,說:“貧僧乃少林派達摩院座下,方丈無乘之弟子,‘靈鷲’是也。”

我說:“原來是少林高僧,無怪有這般琴詣!”

靈鷲忽一睨我,道:“你當真就是江搖月?”

我說:“不錯,在下姓江,名煜,字搖月。”

靈鷲聽後,轉而仰頭,又仰視著傾盆大雨,良久道:“我幼失雙親,被寺中僧人收養。十六歲那年,才削發為僧,投在無乘方丈座下,在藏經閣苦學十年,潛心於武學秘笈,內外兼修,總算受益匪淺。但貧僧也未能免俗,夜夜臥聽梵音之餘,竊慕江公子大名久矣。故而今夕在此待君,以琴聲相挑,邀君而來。”

我說:“冒雨相邀,這一番苦心孤詣,確是難得。但曲曲江搖月,不過一介無名小子,何以值得靈鷲大師屈下青目?”

靈鷲道:“江搖月隻是曲曲之輩,但傳聞中的蝶戀花呢?”

我一愕,道:“靈鷲大師,我……我……”

靈鷲突然一瞪我,目如愁胡,凶光大射,竟沒半點善相。我不禁退卻一步,縮身戒備。過了一會兒,靈鷲將凶焰漸漸斂去,冷若冰霜,淡淡的說:“貧僧有一張琴,絕世而僅有,隻因曲高和寡,常自撫琴以潔身,不屑與世人一顧。如今姑且為君一撫,但望一曲之下,君我可成為知音。”

我說:“多謝大師見教。”

靈鷲調了弦,冷眼微睜,忽地十指一弓,控在琴弦上,指尖一劃,極急地拂向弦根,食指飛如電,中指勢如霆,尾指氣如虹,指指皆淩厲,指影已恍惚。

我闔了眼傾聽,感受著琴聲之急促,如天火之降,又如千軍萬馬一並都湧來,攪得天驚地變,渾不似起初那細不可聞之境。

湯湯之琴聲,由耳入心,也不禁微微心慌,勾挑起我的脈息,心跳加疾。忽覺一股凶氣如火龍般,從丹田內躥出,遊走於任八脈,肆意橫行。此氣頗為熾熱,使我五內發燙,我趕緊引之避走諸穴,導入氣海。

琴律撫到後來,已達震耳欲聾,火龍又應勢躥出。急至極致處,竟爾驟然降下,轉為微微而撫,如夜人私語,又如小水之淌,極盡細致入微之妙。琴音雖微弱,仍是透穿過滂沱的雨聲,輕飄飄而來。

琴聲如此起伏,卻是害苦了我。那條火龍之氣還未引及氣海,忽地一條冰龍之氣又躥了出,飛走於經絡之間。與火龍之氣遇見於鳩尾,雙龍纏繞迂回,往複於五髒六腑,忽冷忽灼,冰火不相容,使我痛如刀割。

靈鷲和尚輕撫著,闔著目,似乎魂也飄入了琴中去,所撫出的琴聲風淡雲輕,恍如罔聞。

我則咬緊牙關,挺住了痛,裝作若無其事,潛運內力調節氣息,將那冰火兩氣在任八脈中搬運一個半周天,終於導回丹田,潛移默化,頓時髒腑空明。

我籲出一口氣,暗道:“好險!”念頭剛閃過,忽地琴聲一揚,陡然而高,壯如千鼓齊鳴,響徹九天。高至巔峰處,倏又嘎然而落,琴聲突抑,婉約低沉,如從地底下鑽出。低至無聲處,怒然拔起,拔至極峰處,急然而下。倏忽間,已改換了七回。

驚變驟起,琴律七轉,就如攻了我七招。我疾轉內力,調和經脈之氣。但琴變如電,勢不可挽,登時攻的我內息紊亂,汗下如雨。

靈鷲撫之若素,以一曲琴當劍,直攻縱戰,我卻處於隻守不攻、有敗無勝之地。

聽琴俄頃,耳畔雷電交鳴。我呼吸急促,心神不寧,連撐傘的手都在發抖。待至琴聲第十八轉,我內息一岔,一口氣提不上來。

靈鷲猛一撫琴,趁虛而入。我丹田一濁,氣血翻湧,登時吐出一口血箭。剛想認輸,突聽門外有人道:“院內竟有琴聲,進去瞧瞧。”

外麵說話之人也不敲門,縱馬一抵,院門就此大開。一人提馬躍進,後麵十餘匹馬銜尾緊跟,魚貫而入,共十七騎。頭匹馬上坐著一人,白衣瀟灑,不怒自威,正是峨眉派掌門,藍慕兮。

我暗歎苦也,顧盼身周形勢,琴僧在左,群豪於右,勢已成籠中困獸。

藍慕兮一睹我襟前之血,冷笑道:“江公子,別來無恙也?”。。。。。求推薦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