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們脫得一絲不掛。被子不夠暖和,被子上麵還蓋著崔民才的棉大衣。兩個人畏畏縮縮擠在小床上,崔民才緊張的身體微微顫抖。海棠一邊安撫他,一邊實施自己的計劃。她提前做了準備工作,枕邊放著一把削鉛筆的小刀,新買的,十分鋒利。崔民才沒有任何經驗,唯一的性知識大概就隻知道女人初夜會出血。海棠有足夠的把握蒙蔽他。關鍵時刻,她佯裝害羞,側轉身,迅速用小刀在自己的私部劃了一下。她原想劃破皮,出一點血就夠了。沒想到用力不當,傷口很深。疼痛使她齜牙咧嘴,差點喊出聲。夜色掩蓋了她臉上的表情,她強忍著,挨到關鍵時刻,恰如其分地喊出一聲疼。她是真疼,錐心刺骨的疼。崔民才嚇壞了,差點從她的身體滾下來。她當然不能錯失良機,她抓緊他,鼓勵他繼續。傷口愈發疼痛,她疼得噝噝冒冷汗。結束了,她摸出手電筒,照著床單上的血跡,指給崔民才看。她倚在崔民才胸前,就像天下女人這個時候慣常說的那樣。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人了。崔民才用一個緊緊的擁抱回應她。黑暗中,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這應該是一道難題吧,她照樣迎刃而解。她越發自信了,這世上,簡直沒有什麼是難得住她的。隻是傷口貨真價實,將近一個月才愈合。可是,什麼事情不需要代價呢?流一點血算得了什麼。
多年以後,海棠在某家飯店的洗手間,偷聽到了兩個年輕女孩的對話。她們一邊對著鏡子補妝,一邊大大咧咧交換隱私。她們談論的是如何在男人麵前偽裝處女。其中一個說,太好裝了,例假快完的那幾天做,保準見紅。另外一個說,不會被發現嗎?那個說,不會,你要裝得什麼都不懂,一定得裝得很害怕,千萬別忘了喊疼,這是最要緊的。海棠呆呆地聽著,就在那一刻,她發現自己老了。她的招數和現在的年輕人相比,遠遠落伍了。
兩個人有了身體的關係,崔民才對海棠的感情更加牢固了。畢業時,海棠與崔民才一起分配到青城一所中學任教,海棠教政治,崔民才教曆史。海棠厭惡教師這個行當,她不甘心一輩子當孩子王,更不願意崔民才也在三尺講台吸一輩子粉筆灰。偶然的機會,海棠得知班裏有個學生家長是本縣宣傳部長。她對那個學生格外關照,家長會時,與宣傳部長親切交談。宣傳部長發牢騷說單位缺少能寫會畫的筆杆子,凡事都需自己捉刀動筆,身心疲憊,難免照顧不到孩子的學習……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海棠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
崔民才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海棠督促崔民才東拚西湊寫了幾個小稿子在本縣周報發表。之後,她拿著這幾張報紙找到宣傳部長。宣傳部長看上了崔民才,順利地將他調到縣委宣傳部。崔民才告別了短暫的教書生涯,躋身到機關。
幾年後,青城建市,機構調整,崔民才順理成章成為市委宣傳部幹事。不久,新來的副市長聽說他文采不錯,點名讓他擔任自己的秘書。自那以後,崔民才緊緊跟隨領導,鞍前馬後。用官場上的話說,他運氣好,跟對了人。又過了幾年,副市長升任市長,崔民才由副市長秘書變成市長秘書。再後來,市長上調省府,臨走,給崔民才安插了頂官帽,扶他邁上仕途,從此,平步青雲。
崔民才當上秘書不久,便動用自己的社會關係,將海棠從學校調至供電局機關,遂了她不想當老師的心願。起初,海棠也想在事業上有所建樹,她躍躍欲試,籌謀發展。不過,很快,她就偃旗息鼓了。夫妻倆就像一隻手的正反麵,手背被陽光照射的時候,掌心隻能安分守己地朝下。孩子上學要人接送,功課要人輔導,家務活要人做。崔民才當人家的秘書,等於把自己賣給了領導。沒有正常的節假日、沒有正常的上下班時間,三天兩頭跟著領導或下鄉調研,或出外考察。家裏的擔子需要海棠一個人挑起來,她若也想謀取一官半職,勢必要一心撲在工作上,躋身於單位人事的鉤心鬥角。她倒不怵後者,或許還樂在其中。可她不能不顧及孩子,不顧及這個家。她安慰自己,事業是什麼?婚姻就是女人的事業,她決定死心塌地經營婚姻這門事業。就這樣,她在供電局工作了大半輩子,快退休了,也隻混了個小科長。退休前,升一格,掛個副處調研員。大半輩子過去了,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是啊,還能怎樣呢?知足吧,她安慰自己,多少人羨慕她這個區長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