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誠打來電話解釋:“我太忙了,民才是不是也很忙呀,你看看他,就知道我有多忙了。”
“南縣離市區遠,他去南縣後,一個星期才回一趟家,我哪知道他忙不忙。”
“這麼說,你一直獨守空閨?”
“我都守了十來年了,早就習慣了。”海棠眼睛一熱,想起這麼多年的委屈,覺得自己身為女人,活得夠憋屈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海棠想起那日崔民才一點不念她好的嘴臉,決定小小地報複他一下。一不做二不休把崔民才的毛病告訴馬誠。她相信,這種夫妻間的隱私,馬誠斷不會外傳。這個秘密壓在海棠心裏太久了,她迫不及待想釋放出來。馬誠無疑是最好的聽眾。
馬誠聽完海棠的講述後,久久不說話。海棠說:“喂,馬誠,你在聽嗎?”
馬誠忽然說:“他媽的,太欺負人了。”
“你說什麼?誰欺負誰了?”
“我說崔民才太不是個東西了,你還讓我幫他,他的良心讓狗咬了。”
“這,這也不能怨他,他也不想這樣嘛。”海棠反過來替丈夫辯解。
“扯淡,實話告訴你吧,他在外麵有女人,我還見過呢。”
“你說什麼?”這下輪到海棠吃驚了,她的眼睛瞪得溜圓,就像大白天見到了鬼。
馬誠告訴海棠那個女人名叫方娟,在黨校學習時,他們還一起吃過飯。崔民才在他麵前並不忌諱與方娟的關係,兩人很親熱。他又說,男人在外麵尋個花,問個柳,也不算什麼事,這種事情很普遍。但他不能用這種方式騙你,尤其是十幾年前就開始騙你了,對老婆怎麼能這樣,太不仗義了,簡直他媽的不是個男人。
海棠耳朵裏已經聽不清馬誠在說什麼了,她周身冰涼,身子軟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呀,她竟被崔民才那個狗東西蒙蔽了,他騙得她好苦,瞞得她好苦。她是如何待他的,他竟然這樣回報她。在他心裏,她果真一文不值嗎?她的身體,果真讓他厭惡到寧願偽裝陽痿也不願觸碰嗎?她竟如此不堪嗎?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有比這更大的淩辱、更大的歧視、更大的輕侮嗎?尤其是——太可笑了,簡直太滑稽了,她自以為是經營婚姻的高手,她自以為她的婚姻是成功的,她自以為是她擔待了崔民才,崔民才對她應該滿懷感恩。原來都是假的,堂皇的幸福和諧之下,竟是如此醜陋的真相。都是裝的,竟然都是裝的,崔民才的演技超好啊。海棠仰頭大笑,她的笑聲在空落落的房間裏飄來蕩去。
海棠很快將方娟底細查清楚了,省城一家文化公司經理,二十九歲,學曆隻是中專。相貌算不上出眾,但也清秀可人。有趣的是,調查的人告訴海棠,這個女人說,崔民才是她幹爹。
幹爹,多好的稱謂。這麼說,她就是她的幹媽了。不,叫幹娘更好聽。在清水窪,她也有過自己的幹爹、幹娘。水仙若是在她身邊,她一定俯在她肩頭痛哭一場。這一生,這漫長的一生,除了水仙,她再沒有過要好的姐妹。她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過一句話:女人沒有一個愛的男人不要緊,要緊的是有一個一生相伴的閨密。她忘不了這句話,這句話讓她想起水仙。她最對不起的女人,她最想念的女人,她不能忘記的女人。
海棠把方娟的相片丟到崔民才的麵前時,崔民才的臉色變了。他審視地看著她,臉上卻毫無愧色。他的神情激怒了她,她撲過去廝打,聲嘶力竭地喊,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十年了,你竟然騙了我十年。十年前,你認識她的,對不對?對不對?
崔民才沒有還手,任由海棠對他又踢又打又咬,直到他的臉被海棠的指甲摳出兩道血痕,才吼道:“你這個瘋女人,你以為你的醜事我不知道嗎?我騙了你十年,你騙了我多久?你騙了我一輩子。”
海棠被這句話擊倒了,她停止了與崔民才的廝打,喃喃道:“你說什麼?我騙你什麼了?我究竟騙你什麼了?”
“你又比我高尚多少,還跟我偽裝處女,虧你想得出來,你真是什麼招都能想得出來啊。結婚多年不讓我跟你回老家,說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這樣的謊言你都能編出來。對自己的父母你都這麼狠,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聽說那個女人是你結拜的姐妹,你一點姐妹之情都不顧惜,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海棠連續倒退幾步,骨頭就像碎了一樣,整個人砸在身後的海棠花上。海棠花的枝葉托住了她的身體,她吃力地轉過身,爬起來。幾簇花枝被她的重量折斷了,像斷了的頭顱,觸目驚心地垂了下來。
崔民才回到書房,翻箱倒櫃,拿出一個筆記本,甩到茶幾上,說:“這是我以前的日記,你看吧。當初沒有揭穿你,隻是因為有了孩子。”說到孩子,他的聲音哽咽了,“我不想讓女兒知道她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海棠翻開了他的日記本。她幾乎忘了,很久以前,崔民才有寫日記的習慣。日記裏,他記錄了一切。他早知道她不是處女,初夜時,他被騙了。結婚以後,他聽說了她上大學以前的醜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崔民才在日記裏用這句話表達他的憤慨。這話其實不對,事上就有不透風的牆,不幸的是,海棠豎起的這麵牆透風了。牆是怎麼透風的呢?崔民才有一次出差坐火車,鄰座一位旅客得知他讀過大學,問他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得到答案後,這位旅客問道:“你認識梁海棠嗎?她和我是一個村的,她當年讀的就是那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