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為什麼先生要求將這兩份遺書一定在他死後遞交中央呢?據韋韜同誌介紹說,去年夏天,先生住院時,曾有老朋友在探視期間向他提及此事,認為他應該提出申請入黨,當時他表示說:我是在黨的早期困難時期加入黨並同黨一起度過困難的,現在我們的黨勝利了,我就不必要提這個問題了,去和黨分享榮譽。後來,還是韋韜同誌向他介紹,現在黨由於林彪、“四人幫”的嚴重破壞,許多年輕人不願意入黨,產生信仰危機,茅盾先生聽後鎮定地說:唔,這樣。如果是這樣,我現在倒是要考慮入黨的事。從此,他又萌發了這一堅定的信念,直至生命危急時刻,他堅定而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終生的理想和信念,從心底呼喚出生命的最強音:偉大的黨,光榮的黨,“我的心向著你!”
這是多麼誠摯的感情!多麼感人肺腑的心聲!說實在的,當我知悉這一情況後,當天夜裏,輾轉反側,激動不已,我失眠了。我覺得,對於先生,更加令人崇敬、令人熱愛了。
此刻,一個清瘦的、正直的、我所尊敬的老戰士的影像,仿佛愈來愈清晰、愈真切、愈高大……我們的汽車依然風馳電掣般地疾駛在寬闊、平坦的長安街上。沒有風,沒有雨,更沒有落雪,然而我卻仿佛感到了一股寒風,一陣寒流突然襲來,我的心緊縮了一下,不由得發自內心地痛苦地自語道:
啊!崇高的靈魂去了。安息吧,敬愛的茅盾先生。
1981年4月12日,參加茅盾同誌追悼會歸來,匆成。北京.
茅盾先生二三事
新中國成立後,曾經先後擔任過全國政協副主席、文化部長、中國文聯名譽主席、中國作家協會主席的茅盾先生,於1981年3月以85歲高齡辭世,如今已過去28年。然而先生傑出的著作傳世,精神永在,風範永存。
我認識茅盾先生雖是在上世紀60年代初,但接觸較多,逐漸熟悉起來卻是在“文革”之後,特別是粉碎“四人幫”的1976年以來,因工作關係,我常常去拜訪先生,求教於先生。當然,我是作為一個文學刊物的編輯,一個後生晚輩,懷著崇敬的心情去接觸先生的。而先生所給予我的教益,是我終生難以忘懷的。
我記得,在那個“史無前例”的“文革”之後,由於周總理的關懷和提議,後經毛主席批準,《人民文學》幾經波折,得以複刊。當1976年1月20日,複刊號出版後,當天我即奉編輯部之命,帶了五本刊物,給茅盾先生送去。他一見高興極啦!立即仔細翻閱著刊物,愛不釋手,他興奮地說:“喏,我還是《人民文學》第一任主編呢!”他見複刊號的《人民文學》封麵用的是毛澤東的手書,問我這是什麼時候寫的?我告訴他這是1962年4月寫的,這次經主席批準第一次公開刊用。他說,1949年《人民文學》創刊時他就請過毛主席題寫封麵字呢。
這時,他便興致勃勃地向我講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他說,全國剛剛解放的1949年7、8月間,當時他和一批從香港歸來的民主黨派領導人及文化界、知識界知名人士大都住在北京飯店。中央決定要他籌辦一個刊物——《人民文學》。創刊號編輯出來後,他寫了一封信給毛澤東主席,請他題寫封麵字。為此毛澤東主席還有一封信給他呢。
聽到這意外的信息,我喜出望外,便冒昧詢問先生:“那封信還在嗎?能不能給我看看?”
先生溫和地笑了笑說:“在,在。我珍藏在身邊呢。”說畢,他轉身走進臥室,不大一會兒,他手裏拿著一個大信封走出來。我接過一看,是一封毛澤東的親筆信。信的內容是:.雁冰兄:示悉。寫了一句話,作為題詞,未知可用否?封麵宜由兄寫,或請沫若兄寫,不宜要我寫。
毛澤東
九月二十三日.
這當然是1949年9月23日。信中所說的:“寫一句話”,即後來一直被文藝界廣泛刊用的“希望有更多好作品出世”的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