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同茅盾先生當初由於工作關係,常有接觸,常去拜見,先生對我之教誨,終生難忘。因之當有人在為20世紀小說大師排列座位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在大師名單中疏漏了茅盾,令我也令文學界大為震驚,曆史就是曆史,不可能隨意改變。茅盾對於中國現代文學的傑出貢獻,茅盾作為中國現代長篇小說的奠基人,都是無可爭辯的曆史事實,也是毋庸置疑的。
令人欣慰的是,在烏鎮觀前街的“茅盾故居”,1985年重修後保存完好,參觀者絡繹不絕。桐鄉市和烏鎮都成立了茅盾研究會,並辦有像樣的會刊,發表會員研究茅盾的新成果。參觀者許多人留有寶貴的感言。甲戌之春,香港著名作家金庸先生來訪烏鎮時為“茅盾故居”熱情題詞“一代文豪寫子夜,萬千青年誦春蠶——先父與沈公青年時有同窗之誼,今瞻沈公故居不勝仰慕,後學小子金庸謹上。”還有許多中國人、外國人,文學家、藝術家留有不少珍貴的墨寶。細細看來,令人深深感動。
1996年7月,杭州旅次.
生命從八十歲開始
依舊是繁忙的公路。公路上,車馬如梭,人流如梭;依舊是筆直的公路。公路旁,聳天的白楊,倔強挺拔。這是京郊一條寬闊的大道,筆直的大道,繁忙的大道,它通向圓明園,通向頤和園,通向美麗如畫的香山。
哦,這條路,這布滿白楊的林陰道,對於我,多麼熟悉,多麼親切。從50年代、60年代、70年代,直到80年代的多少個春夏秋冬,我沿著這條路走向冰心同誌的家,看望她、拜訪她,向老人請教,向老人組稿,向老人慰問……如今,我又沿著這條路,在這寒風飄飄、雪花飄飄的冬日裏,來到了她的家。
她剛剛度過85歲壽辰,就在10月5日。那天,許多親朋好友,向她熱誠地獻上一束束她喜歡的盛開的月季以及鮮花組成的花籃。還有許多賀信與賀電。她衷心歡喜,心潮澎湃。
但是她也剛剛遇到不幸,就在她生日的頭十幾天——9月24日,與她相親相愛、相濡以沫、相敬如賓、共同生活了56年的吳文藻先生溘然病逝。這使她痛心入骨、悲傷之極。
那麼,今天我來,老人的精神和心境會是怎樣的呢?.一比我想象的要好。
依舊是她的這間典雅寧靜的客廳裏,她安詳地端坐在靠窗戶的椅子上。身旁,是近年專事照料她生活的女兒吳青和女婿陳恕。像往日一樣,我們親切地交談著。老人總是含笑敘說往事,追憶故舊。還不時關心著、詢問著當前文壇的新事,報刊上出現的新人新作。雖是年逾八旬高齡的老人,但她依然耳聰目明,思路清晰,談鋒甚健,並且極富幽默感。每每漫漫敘來,綴語成趣,娓娓動聽。
常常是,如有親近的客人——老朋友或小朋友,總之被她稱為朋友者來,在她的客廳裏,必然是歡聲笑語,熱氣騰騰。在她的身上,充滿蓬勃的朝氣與活力。
此時,在我的腦海中忽然閃現一個問號:這,難道是一位八旬高齡的老者麼?
是的,她確已85歲了。是老者,然而她並不服老。她還在文學的原野上辛勤耕耘。這時,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當她跨進80歲時的情景。那時,她因得了“腦血栓”之後,又摔折右胯骨,住進了醫院。有心的《兒童文學》雜誌社為了祝賀她80大壽,特地請畫家楊永青畫了一幅祝壽的畫——畫麵上,一個滿麵笑容、穿著紅肚兜、背上扛著一對大紅桃的孩子,喜洋洋地向冰心奶奶拜壽。
她說,在病榻上,每天清晨醒來,在燦爛的陽光下,望著這幅畫,使我快樂,使我鼓舞。但是總不能使我相信我竟然已經80歲了!病後有許多老朋友又是安慰又是責難地說:你以後千萬不能再不服老了!她呢,卻在回複一位朋友的信中風趣地說:“孔子說他常覺得‘不知老之將至’,就是無知到了不知老之已至的地步!”她說,這“無知”,要感謝她的千千萬萬的小讀者!因為自從她23歲起寫了《寄小讀者》以來,斷斷續續地寫了將近60年。正是許多小讀者熱情的回響,使她永遠覺得年輕。當時她表示,身體康複後,將再努力給小朋友寫東西。她願自己的說生命從80歲開始。這是多麼奔放的豪情!
冰心,這位對待生活真誠的老人,確實是這樣做的,她雖是老之已至,卻始終堅持寫作,勤於耕耘,不斷有散文、隨筆、評論、回憶錄等新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