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說,病中的冰心依然念念不忘自己的祖國和人民。她多次把自己有限的稿費捐給希望工程,捐給福建長樂家鄉辦教育,捐給農村婦女文化福利事業。去年洪水災情嚴重,她托家人向中國作協轉交了兩千元的救災捐款。後來又一次捐出自己所得稿酬一萬元支持災區,以表達她的一片心意。可是我也忘記說。
朱鎔基總理的時間多寶貴呀!
但是吳青卻想到了請朱總理題字,總理慨然應允。然而這病房哪有現成的筆墨紙硯?匆忙中,我們找來一本普通練習簿,是探親病人來者簽名的本子。我請朱總理在靠窗戶的桌旁坐下。遞給他一支圓珠筆。他稍加思索便迅筆寫下:.祝冰心老人健康長壽朱鎔基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四日.
同進來時一樣,臨走,他又和在場的我們幾個人一一親切握手。
朱鎔基總理在繁重而繁忙的國務活動中給老作家蕭乾發出生日賀信,給老舍親屬捎去問候,今天又親臨醫院看望冰心老人這一切不都是對作家、對文學界、對知識分子的關心與重視麼?難怪此刻窗外雖是冬寒未盡,病房裏卻春意融融。
正如人們所企盼所祝願的那樣,冰心老人安然進入了己卯年。她是在病情穩定,心情舒朗之中,進入了她的百年人生的。
大年初一,正當人們合家團聚。互相祝福時,這才得知,朱鎔基總理此刻正在災區巡視,慰問受災群眾,給人們帶去黨的關懷,帶去春的問候。
可人們沒有料到,時過不到半月,二月二十八日晚上九時,冰心老人卻乘鶴歸去,她靜靜地安詳地辭別了人世。在她彌留之際,二月二十四日,國家副主席胡錦濤和國務院副總理溫家寶去醫院看望了她。
胡錦濤站在冰心的身邊,親切地對老人說我代表江澤民總書記來看望您。二月二十五日,全國政協主席李瑞環,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也分別前往醫院探望了病中的冰心。
冰心,她像高山,她似大海,然而她卻比喻自己是一支“細流”。她在八十歲高齡那年曾說:“回顧我八十多年的生活,經過了幾個‘朝代’。我的生命的道路,如同一道小溪,從淺淺的山穀中,緩緩地、曲折地流入‘不擇細流’的大海。它有時經過荒蕪的平野,也有時經過青綠的丘陵,於是這水流的聲音,有時羞澀,也有時暢通,但它還是不停地向前流著”。
我們看到的冰心正是這樣。她創作之泉始終湧動著、向前流著。
這位崛起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文學巨匠,童年時的海邊生活,陶冶了她高潔的情操,孕育了她詩人的氣質。她的心充滿了對兒童、對母親、對大自然、對祖國的愛。她的名篇《寄小讀者》、《再寄小讀者》、《三寄小讀者》深受幾代讀者的喜愛。她的作品溫暖、激動過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的心,影響了幾代人,培育了幾代人。
七十年代,粉碎“四人幫”後,她又握起手中的筆,先是撰寫悼念周總理的文章,繼而續寫《三寄小讀者》。之後又在《中國作家》雜誌連續發表《關於男人》的係列——她說:“這裏記下的都是真人真事,也許都是凡人小事。(也許會有些偉人大事!)”然而這些小事、軼事,卻總使她永誌不忘,她願意把這些軼事自由酣暢地寫出來,愉悅自己,自然也愉悅著讀者。與此同時,她開始撰寫回憶錄。
這些文章,如同長江大河,一瀉千裏。其文筆依然優美流暢,氣勢照舊暢達、奔放,文情並茂,以情感人。
晚年的冰心,竟奇跡般地出現了創作的新高潮。她在進入八十年代後,意氣風發,精神昂揚,宣稱“生命從八十歲開始”。果然她在這時發表的《空巢》,被評為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此後她又接連寫作並發表了有感於知識分子的“貶值”、“跌份兒”,針砭時弊的諷喻性小說《萬般皆上品》、《遠來的和尚》、《落價》和《幹涉》等,大都是貼近生活、反映現實的題材。雖然篇幅都不長,卻寫得辛辣而淋漓盡致,令人心中酸楚難忍。這些作品先後在《北京晚報》、《人民文學》和《收獲》上發表後,引起讀者強烈的共鳴和受到喜愛,被傳誦一時。這之後她不斷地有新作發表,多為散文隨筆和回憶性的文字。在這些激揚的文字中,充分表現了一位曆經滄桑的知識分子對祖國、民族和人民前途命運的關注熱愛之情,歌頌祖國的富強,人民生活的改善,讚美改革開放之英明,同時也對社會上某些醜惡現象和不正之風予以無情的抨擊。敢於直言,敢於講真話。非常坦蕩、真誠,表現出大恨大愛、一腔火熱的正義感。這對於一位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來說,是難能可貴的。
有心的讀者,如果稍微留心的話,便可發現,晚年冰心的作品愈見尖銳、潑辣、深刻感人。如巴金先生所說:她呼籲、她請求,她那些真誠的語言,她那些充滿感情的文字,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都是為了我們大家熟悉的忠誠老實的人民。因此,蕭乾先生說:老年的冰心更勇敢更輝煌。
直到一九九四年九月二十五日冰心在住進北京醫院之前的七月十五日,她還執筆寫也了紀念老友葉聖陶一百周年誕辰的文章。她一直在辛勤耕耘,潛心寫作。生命不息,筆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