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奧爾
在他的記憶中,他時常被父親舉過頭頂,而他揮著兩隻小手亂抓,快活得咯咯直笑,母親瞧著父子倆,也樂得合不攏嘴。父親身材很高,因此他可以俯瞰一切,甚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母親揚起的臉,父親棕色的濃密頭發和寬寬的肩膀。
接著,他就會高興地尖叫,要父親把他放下來。其實,在父親強壯有力的手臂裏,他感到安全極了。他認為,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棒、最了不起的人。
有一次,父親與母親合力抬一架鋼琴,他們的手挨在一起,扶住烏亮的琴架。他注意觀察了一下,他看到媽媽的手雪白、纖細、小巧,爸爸的手寬大、厚實、有力。這對比竟如此鮮明。
他大一點的時候就開始玩“捉狗熊”遊戲,每到晚飯時分,他就埋伏在門背後,一聽到父親關車庫門的聲音,便屏住呼吸,緊張地貼在門背後。一會兒,父親出現在門口,兩條長腿一碰,笑哈哈地問:“小家夥呢?”
這時,他就會瞥一眼正作怪相的母親,然後,猛地從門後跳出,上前一把摟住爸爸的雙膝。爸爸趕緊彎下腰來看,一邊大叫:“嘿,這是什麼——一隻小狗熊?一隻小老虎!”
到了上學的年齡,他走進了學校,在交往中,他學會了忍住眼淚,也學會了摔倒欺騙他的同學。回到家裏,他就在爸爸身上演習白天所學的摔跤功夫。可是,無論他怎樣用勁,怎樣施展所學的技巧,父親仍坐在安樂椅裏看報,紋絲不動,隻是偶爾瞟他幾眼,故作吃驚地柔聲問:“孩子,有什麼事嗎?”
他在與父親的“摔跤”中又長大了些,瘦瘦的身材倒也十分結實,他像剛剛長出角的小公牛,什麼都想嚐試一下,想與同伴們角鬥,試試自己的鋒芒。他鼓起手臂上的二頭肌,用母親的軟尺量一量臂圍,得意地伸到爸爸麵前:“看!怎麼樣?”爸爸用大拇指按他隆起的肌肉,稍一用力,他就忍不住大叫:“啊!快鬆手!”
有時,他和父親在地板上摔跤。媽媽一邊把椅子往後拖,一邊叮囑:“查爾斯,注意點別摔壞了他!”
他還不是父親的對手,父親把他摔倒後,自己坐在椅子裏,朝他伸出長長的兩條腿。他爬到父親身上,拚命擂著兩隻小拳頭,怪父親沒拿他當一回事了。
“哼,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摔倒你。”他這樣說。
進了中學,踢球、跑步,他樣樣都練。他的變化之快,連他自己也感到吃驚。他現在可以俯視母親了。
這期間,他和父親的摔跤不斷進行,母親一直以來對父子倆之間“爭鬥”不支持,也不明白。不過回回摔跤都是他輸——四腳朝天躺在地板上,直喘粗氣。父親低頭瞧著他,柔聲問:“投降嗎?”“投降。”他點點頭,爬起來。
“我真希望你們不要再鬥了。”母親不安地說,“這有什麼必要呢?會把自己弄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