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將世界籠罩,包括墨九,下一個瞬間,墨九眼前的景象就換了一個。
這裏是一個‘死城’。瘟疫讓這個原本應該繁華又寧靜的城市變得恐慌、可怖,充斥著混亂與無序,空氣中,是塗抹不去的死亡氣息,眼簾中看到的騰起的灰色濃煙仿佛變成了一張張扭曲猙獰的臉,痛苦嚎叫,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也沒有任何除了墨九之外的人聽到。
他看著那些灰色的煙在城市上空聚集,裏麵似乎浮動著一張張人臉,大張著嘴,似乎想要再呼吸一口人間的氣息,想要再多活哪怕一秒、一息、一念的時間。墨九從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眶中,讀出了這一張張臉的主人生前沒有流出的淚水與恐懼,絕望到了極致,一切念想都伴隨著一片一片在烈火中消失的血肉而共同化為灰燼。
剩下的,是不明所以的不甘,徘徊在唯一留下的實體被焚燒時形成的濃煙之中,發出最後無人可以聽到的聲音,發泄著死亡時的迷茫與無力。
墨九走在這個死城中,城市中還有為數不少的活人,但是這些人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灰黑色的氣息,就像遠處屍體火化時形成的的煙,透著濃濃的死氣,黯淡得哪怕夜空中最渺小的星辰也比之更加璀璨。夜風中豆大的燭火都擁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可這裏有的隻是等待死亡靠近的寂滅與窒息。
他看著一個骨瘦如柴,皮膚黑黃幹裂,衣衫已經頗得不成樣子,無力匍匐在道路中央的人,他不知道這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孩子還是成.人,或者是老人。
太瘦了,瘦的隻剩下了一堆包著皮的骨頭,對著墨九的胸腹,一根根肋骨清晰明了,皮膚幹癟下去,讓人懷疑他的體內還有內髒存在嗎。
他看了一會兒,從體型上得知這應該是一個健壯的男性,隻是瘟疫奪去了這個人的壯碩,蜷縮著,比八旬的老人更幹枯,比未長大的孩童還要瘦小。
“赫……”無力的喘息聲,粗糙嘶啞得就像在拉風箱,但比起拉風箱,這個聲音弱得哪怕剛生出來的貓狗都比之富有活力。
就像冥界中的餓死鬼的男人費力地睜開眼,望著這個被灰氣籠罩,天空仿佛堆積滿了骨灰的世界,渾濁的眼中流露出奪目的火熱,讓一旁靜靜看著他的墨九不禁微微側目,走到近處,與那雙明亮得不可思議,和四周的無望格格不入的眼睛對視。
沒有不甘與絕望,沒有留戀,隻有最原始的對生命的追逐,對‘生’的美好渴望,對這個世界的‘狂熱’。
驀地,他凝固的思維似乎活躍了一些,能夠進行一些思考——
生命,似乎永遠隻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才會變得清晰起來,為人所狂愛,不……隻要有死亡相伴,生命就永遠為人所珍惜,隻是,死亡到來的那一刻,尤為深刻罷了。
墨九淺金色的眼睛與那雙濁黃昏暗的眼睛對上,他看到那雙眼睛中,有一個小小的他——一身白色的華服不染纖塵,華美又飄逸,淺金色的眼睛溫和得包容著一切事物,卻又漠然得讓人心中沒有任何想法。
他看到,那雙死寂的眼睛在他的身影出現的一瞬間,爆射出了令他忍不住眯眼的光芒,他沒有躲閃,隻是站在原地,看著腳邊的人奮力舉起手來,朝他的衣角伸來,那雙本應該緊閉的眼睛此時正以與死亡不相符的精神緊緊盯著他,有卑微,有激動,有誠摯,還有一些他看到了,卻沒有去想的東西。
宛如樹枝的手,沒有絲毫美感,帶著些可怕,正努力朝墨九抓去。
近了、更近了,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雙眼睛中的光芒也越來越亮,亮得哪怕流星也無法匹及。
就在觸碰到衣角的一瞬間,那雙手從衣服上穿了過去,隻抓住一片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