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八(1 / 3)

“赫赫!!”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卻隻能發出堪比微風的聲音,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暗下去,生命最後一刻的回光返照正隨著突然崩斷的線一同斷掉。

男子的手掉在地上,沒有激起灰塵,仿佛這隻手的重量比灰塵更輕,或者灰塵吸收了空氣中遊離的死氣、生命對於‘存在’的強烈願望,變得沉重無比。

最深的絕望中,往往有著最美的風景——美景之下,是另一重深淵,那裏沒有絕望,有的,隻是萬念俱灰。

城池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燃起了耀眼的火焰,紅色的,像是血一般凝實、妖異,純正得可以觸碰到生靈體內最深處的魂魄,敲擊著生命的鍾鼓,耳邊似乎傳來了渾厚的鍾聲,聖潔悠揚的鍾聲中,帶著一絲森幽,仿佛來自於遙不可及的地方,穿過萬重浮雲而來。

建築在火焰中坍塌,生命在火焰中走向滅亡,滅亡的最終,將是另一個起點,另一段‘重生’。

墨九站在空曠荒涼的街道上,他的眼中,是在火焰纏繞住身體後,終於褪去了死氣的活人,綻放出生命最後一刻的驚豔。

妖冶的火燒去了城市中的死寂,在此起彼伏的‘嗤嗤’聲與‘劈啪’聲中,寂冷的城市輝煌又熱鬧,就像繁華走近衰落時最後一場紙醉金迷,奢靡得驚心動魄,刻畫出永不褪色的絢爛。

不屬於人世間的火,也將帶領人世間的一切去往該去的地方。墨九彎腰拾起一朵落在他腳邊的紅焰,紅焰安靜地在他指尖燃燒著,不帶絲毫侵略的氣息,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可是在這樣的火焰中,被瘟疫糾纏的人們卻洗淨了魂魄的塵埃與桎梏,變得純淨,哪怕新生的嬰兒也比不上。

紅蓮業火,燃盡世間一切罪孽與因果,誕生於輪回的最深處,魂魄的最深處,絕望與仇恨的最深處……亦是,心的歸宿處。

火焰升騰入天際,厚沉的灰雲仿佛也燃燒起來,天空通紅一片,沒有一絲雜色的紅,烙印在眼球的最深處。灰色哭嚎扭曲的臉一個個自城市中飄起,沉重的雲層翻湧,浮現出一張又一張相似又不同的臉,轉瞬即逝。

一隻破敗的紅色燈籠從前方‘骨碌碌’滾了過來,撞到墨九的腳,停了下來。

紅色的流蘇長短不齊,沾滿了灰塵與髒汙,圓滾滾的身體東一個洞,西一個洞,露出裏麵支撐的竹架,金色的花紋殘缺不全,看上去殘破極了。

天空下起了雨,墨九的手碰到了那片不完整的金色的花紋,白光亮起,世界卻沒有再石化,而是在火焰中消失,最後,隻剩下一片紅。也許世界被燒毀了,也許世界隻是被火焰籠罩了,這與墨九無關,他不過是那方世界的一個過客,一個無力插手,無力去做出任何更改,隻能靜立在一側,默默看著,默默聽著的過客。

哪怕世界中的人發現了他的存在,看到了他的存在,他對於這個世界,也永遠是‘虛幻’的,是希望,卻更是深淵。

眼前的場景又換了一個。

山河有多大,心,又有多大?你能看到的,是多少。

墨九站在群山之巔,冷風吹來,穿過他的身體。他來時,金烏正要升起,他就看著天邊金霞鋪滿了整個天際,撒在遠處的山川上,為其披上了一層金色紗衣,一切都在柔光之中蘊育著。

冷風不知何時帶上了一絲溫暖的氣息,但依舊極冷。

生靈們在山川中生存,山下到處都是他們的腳步,山上相比之下冷清了許多,隻有一些原本便生存在山中的生靈在上麵活動,為山河增添了一絲活氣。

他就這樣凝望著這一切,看著天地間生靈爭執、搶奪,看著生靈們互助、團結。日升月落,潮起潮漲,興衰、生死、離合、愛恨都在這萬裏河山中一一上演,而他,也依舊站在世外,無悲無喜。

他所站的山峰有人來過,卻沒有任何人到達山頂,那些想要上來的人,都放棄了,沒有放棄的則永遠沉睡在了山上,與他腳下的土地融為了一體,從此山風為伴,森木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