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觀望著這個世界,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目光停駐在一個角落,將哪個角落的風景一絲不落地收入眼中,事實上,他也許什麼都沒看,或許,是因為沒有‘感覺’,沒有‘看’的感覺。
隻是安靜地,寧靜地,平靜地……風光在視線中上演,卻無法深入更深的地方,卻又非浮於表麵的虛華。他便是這樣,風光有多深,他便有多深;山河有多大,他便有多大,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一切都注定一般完美無缺。
唯一的例外,隻有那些生存在山河之中的生靈,他的龐大與深邃是那些生靈無所比擬的,可許許多多的地方,那些生靈也是他無法企及的,更也許,不是無法企及,隻是便是這樣罷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一線生機。最大的生機,便是生靈本身。生於穹蒼之下,卻逍遙太極之中,九霄宮闕也不過心中風景的一處,浮雲萬頃也隻是眼中風光中的一景。他能看到的,生靈也能看到,生靈能體悟的,他卻隻能知道、明白,隻是因為所有的感悟都已經一一鐫刻在他的神魂深處。看到也好,經曆過也好,也不過隻是讓他想起記憶中的這些,永遠不會有‘恍然’。
天道隻能不停地向前運轉,像是無法停止流淌的長河,貫穿了古今,流向未來,奔騰之勢一往無前,一經流過,絕不回頭,前方是高山也好,絕壁也好。
生靈卻擁有著無限的可能,這種可能使得生靈能夠超越他,甚至是讓他倒回從前。這是他不具有的‘生長’,也是每個生靈的特性。
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毀滅與新生,衰敗與興盛。他一一看在眼裏,不曾歎息,亦無有動容。哪怕是長河倒流,他回歸上一段經曆過的時間,也不曾讓他有絲毫起伏,隻是不冷不淡地望著,然後輕輕閉眼,再睜眼,他的記憶已經憑空消失了一段,風景也有所不同——對於曾經的他而言。
他並非不插手,隻是這一切,都在他所接受的範圍之中,隻要能夠付出代價,對於這方世界的存在沒有動搖,那麼,他便不會去拒絕。
清冷如斯,高處勝寒。
他履行著自己的使命,沒有抱怨,也沒有疲倦。山河有多大,那麼,他便有多大;天地有多高,那麼,他便有多深。世界越大,他懂得便越多,也許有一天,他憑借著這個世界,能夠成為‘大道’,或者擺脫現狀。
他對此沒有任何幻想,就像他對於世界中的生靈一樣——一切都是等價交換。他對於現狀沒有任何不滿,也沒有什麼對擁有‘真正的自己’這種帶著可笑可悲色彩的念頭有什麼渴望。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不會去否認‘他’,也不會去試著更深一步地所謂‘得到’。‘生長’伴隨著永遠無法滿足,所以擁有無限可能,他不具有‘生長’,隻有‘延伸’,所以,他也不會有那麼多要求去成立‘自己’的存在,那無異於在否認自己的存在,也否認了這個世界的存在。
也許這就是一種代價的交換——成立所謂‘自己’,否認上一個‘自己’。
他確實存在,不需要生靈們所說的‘喜、怒、哀、樂、愛、憎、怨’,不需要生靈們的體悟,不需要實體,不需要所謂的自由與承認——他的存在,無可替代。
墨九已經漸漸忘記他叫什麼了,也沒有很多意識與想法,每天要做的,隻是觀看,以及維護。直到有一天,天地震蕩,山河碎裂,世界朝著崩潰的局麵發展。
他依舊是這樣,沒有任何的動作,沒有任何的情緒,哪怕他的墜落近在眼前,也無法激起那雙淺金色,像是天邊最明淨的色彩的眼睛中半點漣漪。
這個世間,有許許多多的代價:感情是代價,利益是代價,生命是代價……他,也是代價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