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之下反而顯得切·格瓦拉特別傻。到了最後,切·格瓦拉被描寫成一個偏執狂,一股熱情完全專注於個人的夢想。他的夥伴說:切不再和我們交流了,他失去了解釋的興趣,或者說,他根本就不能解釋。我們的想法不重要,甚至可以說,我們的忠誠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他不需要我們;或者說,他並不是長期地需要我們,他的計劃中沒有我們的位置。切·格瓦拉最終被描寫成了一個有理想但是不顧現實,最終導致自己失敗的偏執狂。事實上,這也是整整一代西方知識分子集體反省的結果。當年他們都曾經最相信革命,支持切·格瓦拉,崇拜他,但是當有一天發現自己沒有什麼能做得到的時候,回過頭來就隻能……
《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當香港小說家嚴肅起來的時候……
由於金庸、古龍、張小嫻和亦舒太受歡迎了,難免有朋友問我,香港到底有沒有嚴肅文學,有沒有寫嚴肅小說的人?當然有。
之前香港浸會大學頒了一個“紅樓夢獎”,是有史以來華文小說界獎金最高的一個獎項,專門頒給長篇小說,後來得獎的是莫言。在最後評審階段,有一個人的名字跟莫言爭持不下,這個人就是我的好朋友、香港小說家董啟章。
董啟章這本《天工開物·栩栩如真》已經在台灣拿盡了幾乎所有最大的文學獎項,之所以沒有拿到“紅樓夢獎”,是因為這本50萬字的書才隻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換句話說,還有兩本,全長加起來應該有160多萬字。要寫160多萬字的書對一個香港小說家來講實在很難想象。
董啟章過去出過好幾本書,這些書在台灣和香港都廣受好評,尤其在台灣,他的書不僅賣得不錯還拿了很多獎。但是在香港這個金庸與亦舒稱霸的世界,他這樣的作家生活自然比較清苦。他當時輸給莫言是由於其小說還沒有寫完,我覺得真是可惜,畢竟莫言大哥已經非常有錢了,而董啟章很窮,要堅持在香港當一個嚴肅小說家,他太需要這筆錢了。
我個人認為這本《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是近年來整個華文小說界裏最複雜、最精密的一本書,是一本小說家的小說。它幾乎想窮盡所有你想象得到的小說技巧,是一本對學院派批評家而言非常有挑戰性也非常好玩的書。但是估計一般讀者看的時候多少會覺得有點頭疼,並不是他的文字有多別扭,而是整個結構的問題。
這本《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是整個《自然史》三部曲的第一部,董啟章打算接連寫三部,而且這部書還有個副標題,叫做“二聲部小說”,他基本上把整個小說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互相交錯。一個部分是以第一聲敘述者“我”為主,看起來好像是個真實事件;第二部分他創造了一個人物,叫“栩栩”,栩栩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裏,兩部分互相交錯。
這部小說複雜在我們能從好幾個角度看待它,這部小說其實是作者董啟章描述自己家三代人的故事;同時,描述從清末民初到抗日戰爭,一直到回歸之後香港的曆史,講了一百多年來香港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再者,它是物件跟人之間的關係史。
過去我們談曆史都直接談曆史上發生的事件,在小說裏描述曆史跟家族史的故事非常多,我們看那些人怎麼樣,他們的性格如何,遭遇了什麼磨難,家族有怎樣不堪的命運,整個社會的起伏如何等等。但這本小說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是透過一個又一個物件來寫的,通過物質文明寫三代人和一百多年的香港曆史。
這些物品包括卡式錄音帶跟卡式錄音機,對很多年輕人而言,大概連這個東西都沒見過,但小說裏的描寫卻很有趣。他特別寫到最早的Walkman隨身聽,當你戴上隨身聽的耳筒,你和世界之間就被隔出了一道屏障。如果你在嘈雜的街道上,隻要戴上耳機,就會覺得你跟世界隔開了,就像今天我們聽MP3一樣。董啟章利用錄音帶這個“隔離”功能來描述這個東西在曆史上象征了什麼,比如人與人之間的隔離等等。
此外,他還談到了老式縫紉機。對很多香港家庭來講,老式縫紉機很值得懷念,因為香港在經濟正要起飛的時候,很多婦女就是在家開著這麼一台老式縫紉機幫忙做衣料加工的工作,賺點外快,貼補家用。
這本書對老式縫紉機有一個非常微妙的描寫,他說老式縫紉機是比所有重型機器還要暴力的機器。它那根針很有穿透性,把一些布娃娃一針一針地戳過去,刺穿了它們,才能把它們連起來。在這裏,他很仔細地描寫了這個過程,寫得非常暴力。
總而言之,這本小說裏麵充滿了各種不同的物件,這些物件都被寫成一種隱喻和象征,代表著整個曆史的變遷,但這還不是小說最複雜的地方。
在現代文學裏有一種東西叫後設小說①,一般小說作家寫出一個事件就是創造或模仿這個事件,如果你在這個小說裏看到小說中的人物懷疑他們到底是真的人還是一個作者創造出來的人,就表示你開始進入後設小說了。所謂後設小說,指的就是小說裏的角色不斷地反省、懷疑什麼叫做小說本身。